这一战，柳闻歌输得实在太惨了，他坐在龙和城之中，手里握着最新的战报，怒气横生，肆意挥洒，笼罩在整个屋子里。
堂下的人不敢多言，跪的心惊胆战，唯恐迁怒于自己。
柳闻歌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他怎么样了。”
若不是齐皓天执意拦着他，那么现在被困蛟龙岭的人，便是他了。
即使知道是自己错了，却还是不愿承认，是他的决断，害死了二十万将士。
这一战几乎折去了郦国三分之一的势力，若他再想与晏珩硬碰硬，几乎不可能。
柳闻歌深知这一点，却已经晚了，谁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前来通禀的士兵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最后还是不得不颤颤巍巍的回答，“回禀陛下，齐将军被困蛟龙岭，至今音信全无，有可能，有可能已经战死了。”
士兵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就像是在提醒他，那个人也许已经死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被埋入地下的人，即使被挖出来，也是腐烂不堪的，他从未将他当做父亲，也从未想过要去认他，哪怕他为了自己死了，柳闻歌除了一声叹息，说不出别的话。
夏天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一会儿，又是倾盆大雨，柳闻歌坐在营帐许久也没有起身，桌上的茶已经凉透。
不知是他不愿去面对战败，还是不想去面对齐皓天战死的消息。
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 ，说到用兵，只怕也只有齐皓天才能与晏珩一战，可如此齐皓天没了，他又该如何用这些残兵败将，去打败晏珩。
他只知朝堂上尔虞我诈，江湖上你死我活，且不知战场上，生死不由。
噼里啪啦的雨滴坠落在这片大地之上，晏珩身披铠甲，骑着战马下到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战场上，马蹄践过尸体，趟过血水，笔直的朝着齐皓天而去。
身后的人马与他拉开了很大的距离，齐皓天抬头雨水打的他眼睛都睁不开，而他身后只剩下几个心腹。
“你输了，你不该这样输。”晏珩看着齐皓天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并没有嘲讽，只是实事求是，齐皓天知道，可却无法反驳他，也不能去回应他。
他没有输给晏珩，他是输给了自己。
从他出征开始，便早就设想有这么一天，只是不曾想会是在这里，虽然此处易守难攻，可对方是晏珩，传说中的战神，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倒是不如让他过来，再将后路堵死，没了粮草支援，只需要打消耗战，早晚也会将他耗死。
若是柳闻歌没有参与进来，这就是齐皓天的计划，至少他还有一半的胜利，守住了城，他们就赢了。
如今再去与他说这些，毫无意义，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你走吧！我不杀你。”对晏珩来说，齐皓天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才是齐皓天为何能在二十万大军之中活下来的原因。
因为晏珩不想让他死，不想失去这个对手。
齐皓天不然将手中的刀扔了出去，扬天大笑起来，没想到晏珩竟然不杀他，可他哪里还有活路。
总要有人为这二十万战死的士兵负责，他若是不担下，那便只能是柳闻歌，柳闻歌好不容易坐上皇位，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齐皓天止住了笑声，雨水冲撒在他身上，将那些污秽一道带走了，却也让他变得狼狈不堪，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
“不必了，若是你真的看的起我，就饶他一命，若是不行，那就罢了。”齐皓天说完，抬起刀，一抹而绝。
鲜血从他的脖子洒向周围，齐皓天右手拿着长刀，插在地上，支撑着他岌岌可危的身体，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好，我答应你。”
晏珩转身不再看去，他从不觉得齐皓天是一个愚忠之人，他该是叱咤风云的人，可最后却为了柳闻歌连命都弃了，这其中的原由，只怕没那么简单。
即使齐皓天已经死了，晏珩还是没有将这一页翻过去，“景风你去查一查齐皓天的生平过往，还有让人将他的尸身送回去。”
下上得知这个消息有些不明所以，人都死了还去调查他有何意义，再说他可没少害他们损兵折将，若是换作他，早就将尸体挂在城墙上暴晒七日。
可主子做事，他也不敢去问。
上下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些不忍看了，他出生怕是把脑子忘在娘肚子里了。
现在送他回去拿，怕是也晚了。
平日也只有景溪不会冷落他了，可今日，景溪一言未发，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下上就算是个傻子，也识趣的没敢打扰他。
柳闻歌看着齐皓天的尸体，捶桌而起，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人终究还是死了。
即使他不愿承认，他身上还是流着他的血。
“来人，将大将军的尸体带下去，好生安放。”齐皓天在军中的威严是无人可以比拟的，他的死让剩下的三十万大军军心涣散，就算柳闻歌此时想与晏珩交手，也有心无力。
接替齐皓天位置的人是他的养子齐佐，柳闻歌很清楚，齐佐与沐远煦交好，可此时，除了他，无人能堪此大任，好在沐远煦现在是逆贼，剩下的势力也已经土崩瓦解，翻不起什么浪来，否则柳闻歌根本不会将兵权交到他手里。
可到底还是嫩了点，不出半月，晏珩就将他们逼回了沁城，眼看就要兵临城下，原本热闹非凡的皇城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收拾好家当准备逃离。
这一回柳闻歌知道，他是彻底败了，就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沐元慧提着剑指着他，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顷刻间归于尘埃。
“你杀了我！杀了我啊！”柳闻歌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剑，除了几声呐喊，没有任何挣扎。
他的功夫不如沐元慧，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风离，就算动手他也赢不了，可就算赢了，他已经是个亡国之君，还有什么意义。
“没骨气，不配做我的儿子，你若是还有点出息，就该放下手里的一切，离开这里，再寻机会东山再起。”沐元慧并不死心，哪怕失去了郦国，她也还没有放弃。
可是柳闻歌已经累了，他不想再为了沐元慧做些什么，他的皇位没了，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你也配与我说这些话，朕走到今天这一步，母后可是没少出力，你斗不赢那个女人，现在还害得我输给了她的儿子，你心里但凡装得下一点我这个儿子，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等死。”柳闻歌将压在心底的话全都吐了出来，他的人生几乎都是沐元慧规划好。
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卧薪尝胆，都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私欲，她何曾想过，他想做的是天下共主，而不是她用来与别人较量的棋子。
沐元慧被柳闻歌气得不轻，剑气直接将一旁的桌椅斩断，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只是怨恨的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柳闻歌知道，她已经放弃了自己，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一下瘫坐在地上。
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认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还能再东山再起。
不久站在似锦楼之上，看着下面东奔西走的人，推怂，碰撞，抢砸，什么样的人性都可以看到。
风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不久瞥了风离一眼，“关你什么。”
风离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笑的十分轻快，就像一阵和煦的风，与楼下的寒冬格格不入。
“不如我去帮你把解药抢过来，现在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风离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解药？有什么用？我早就不需要它了。”
风离听了不久的话愣了片刻，随后转身抓着她的手臂，激动的问道，“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解的毒！”
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跟让风离高兴了，不久解了毒，就意味着她自由了，也意味着他自由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由跟让人心生向往，苦苦追寻。
不久抬了抬垂下的眸子，一脚将风离从屋顶给踢了下去，若不是他轻功好，兴许要砸死好几个人。
很快，风离就回到了远处，揉了揉自己险些折断的腰，没好气的说道，“你好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如此关心你，你竟然要谋杀我，好在我功夫不错，否则以后只能清明相见了。”
或许是听了好消息，风离说话也没了正型了。
不久这回，连多一个都没给他，踏着砖瓦而去，风离只得在背后嚷嚷，“你就是欺负我不打女人！”
这话刚说完，一根木簪从远处飞来，正对着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不过很轻易就被他给躲开了，他的速度足够快。
木簪被他反手抓住了，乐呵呵的塞到怀里，提着轻功追着不久而去。
等晏珩带着人马来到沁城，此处已经万人空巷，商铺几乎全都关上了门，只有似锦楼还像往常一样开着门。
挂着月出山庄的牌匾，晏珩总还是要给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