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梁将整个人捂在被子里,仿佛这样才是最安全的,他曾经风光无限,却因偷生怕死苟活于世,他愧对于全城的百姓,无颜面对祖宗。
“相公,你为何把自己捂得这般严实,若是不小心闷死,娘子可是会伤心的。”婉云做到床边,想要掀起被子一角。
“我~我没事,你,你不用担心。”穆梁害怕的浑身发颤,说话的女子并非他原配,甚至不是人,乃是突然从天而降的老虎精,穆梁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她张口吃掉了自己原本的娘子,然后用染着鲜血的嘴巴笑嘻嘻的说喜欢他。
——你不要怕,我不会吃掉你,你长得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
——你怎么不吃东西,这样饿着对身体不好,多吃一些才会长肉。
——我同你讲个好玩的,你的百姓有一半已经变成了活死人。
——今天全部的人都变成活死人,以后听从我的命令行事,相公,你开心吗,城里仅剩下你一个活人,是否觉得特别有荣誉感!
婉云并非对穆梁有执念,她受命令占据整座幕城,若是城内无活物,她守着也是无趣,养一个小宠物给无聊的日子解点闷。不巧,穆梁正是那个小宠物。
“相公,半年过去,你还没有习惯我的存在吗?娘子好伤心,咱们夜夜夫妻,你竟然如此嫌弃我。”婉云装作受伤的样子,从袖子中拿出一条绣帕擦拭眼角。她见被子里的男子没有一点动静,索性不在装了,一把掀起被子,让穆梁再也没有遮掩。“相公,你不爱我了吗?”
夜夜夫妻,穆梁至今觉得恶心,他身为幕城的城主竟然受制于一只母老虎精身下,每日最担心的便是自己何时会被对方吃掉。
穆梁蜷缩在床角,老虎精吃下他娘子之后,容貌变成了他娘子的样子,尽管恬静温婉,始终为吃人的老虎。“大仙,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吃那些东西。”
“如此美味,竟然被你嫌弃至此,都说人族是猛兽,我给你喂点肉,你不欢喜,难不成你茹素。”婉云放下绣帕,所谓的恬静温婉并非指她,是以当婉云转向穆梁之时,整张脸变成了凶猛的虎头,“我让你吃,你不吃,是不是想死。”
胆小的穆梁一下子惊起,“我吃,我吃。”
看着穆梁把那些带着血水的肉块吃进嘴里,婉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些肉可是她从别的地方取来的鹿肉、熊肉,为了怕穆梁吃腻,她每次都换着口味,牛肉太老,猪肉太普通,蛇肉太腥,是以婉云明白一点,原来养只小宠物如此麻烦。
上头下了命令,不日她便能离开这里,等她换一处地方,届时这只小宠物也该有自己的最终归宿,她的肚子。
婉云看着穆梁,竟是情不自禁的舔舐嘴角,还是人族肉质鲜美,唯一缺点得慎重挑选,若是吃上得了炜羌血毒的人族,她这一身修为不知是否会受到影响。
穆梁为了活下去,吃点生肉算不得什么,最恐怖的是这个老虎精每次都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他,他真是快受不住了。穆梁曾经无数次的想要自尽,皆被发现,是以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的窝囊。
每回来的大能,瞧着仙风道骨,能耐十足,一旦遇上老虎精,全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穆梁恨铁不成钢,如今的修仙者尽是些花拳绣腿,难不成是因为幕城名气不大,吸引不了那些真正的高手。
苍天啊,请您派下天兵天将收了这个精怪,还给幕城重生。
莫要慌,花无弦出现在了幕城,婉云对上花无弦只有死路一条,然而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花无弦并不会主动出手。若是如此,他宗门的小辈情何以堪,要想有所成就,还是需要尽力而为。
福源客栈中的掌柜张闻香和伙计张格,父子二人早年曾经历过食物短缺的情况,是以他们留了心眼,在地窖中存放了不少能够长期搁置也不会腐烂的蔬菜。虽说半年来省吃俭用,可是再不补货,他们真的要被饿死。
“爹,我好饿,上供给土地神的饼子,我能吃不?”张格不停的捂着肚子,企图缓解饥饿感。
张闻香从厨房拿来一个小碗,里面有一些焦黑的锅巴,“儿啊,这是贡品,咱们不能吃,我这里有点锅巴,你就着茶水泡泡,还能有点味儿。”
“爹,咱们的茶叶早就见了底,哪还有存货?”
“咱们今日不是有了银两,上前面集市买点,你在家看店,爹爹去去就回。”
“爹,你既然想到卖茶叶,怎就不记得买点别的。”
“好像,也对。”最近世道不安全,他们父子俩已经许久没有踏出客栈,时间久了竟然连这点常识都忘了,枉他年轻时拥有秀才的名堂。
“你要出门,把我们也带上,我想带着傻徒弟,咳咳,带着宝贝徒弟出去见见世面。”花无弦让周裴和韩初七出去探探情况,没说自己一直待在原地不动。
衣槲似乎听到恩公口中的傻徒弟几个字,应是自己听错了。恩公对他的小徒弟这么好,怎会觉得她傻!衣槲看向一边的月华澜,一张小脸听见花无弦说的见见世面,立刻笑开了花。如此说来,的确是有点傻气。
“师傅,我们去哪里见见世面?”
“幕城集市。”
月华澜并非傻,“可是天色深沉,师傅又说外头已经没有活人,想必集市上空无一人,咱们去了能看到什么?”
“看黑灯瞎火。”
“哦~”月华澜明白了,“师傅,咱们是去点火。”
“差不多意思。”
衣槲惊讶,他们确定对方能听懂吗,为何感觉还能连上线,为何她觉得自己听不懂,难不成是她太笨了!
张氏父子为了省下灯油钱,夜晚都是半盏,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入他们的客栈,是以不觉得有问题。这年头生活就是一场艰难的战役,若是被小问题击倒,如何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张闻香交代张格几句,让他在家里守着,不要出门,外头不安全,如此如此,一刻有余。花无弦候在一旁倒是没有半分不耐,人间至情,淳朴难得,一刻而已,等得起。
客栈前堂有灯,出了门有月光,倒是不难看清路况。张闻香身为幕城百姓,对于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哪个小拐角,哪条分叉路,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幕城以前很热闹,处处欢声笑语,我以前总是让儿子看店,然后坐在茶馆听书,瞧,那便是我说的茶馆。”透过月光隐约可见茶馆的轮廓,外头悬挂的招牌的确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回去的时候,经过糕点铺给儿子带点他喜欢吃的桂花糕,那边那个便是。”他们往前走了十步,张闻香所指的糕点铺大门敞开,无一丝人气。“这里是我们客栈的前头,却不是最繁荣之处,小姑娘之前看的告示在这。”
衣槲点点头,外面的木架子她有印象,的确是白日里那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告示栏。
“以前这告示可不在城里,而是在城门外,那时我们幕城还是有点人气,我有次看见邻家婶子遭人咬杀,吓得我急忙滚回了客栈,我儿可是张家唯一的血脉,可不能早早断了。”张闻香长叹一口气,“你们也看见了,我家客栈生意不景气,没有闲钱修葺门面,是以每到夜晚,我们就会躲进地窖,等待黎明到来。也不知是否连年供奉土地神有了神的庇佑,我们那间客栈竟然得以生存至今。”
张闻香停下脚步,“许久没有客人,我有些越距,你们若是不想听,我也不说了。”
“你说,正好可以解闷。”有花无弦在,那些中了血毒的不敢靠近他们。
衣槲和月华澜默默无语,其实她们早就明了张氏父子能够活下来的原因,再经由当事人的解释,只能说福泽庇佑,天命如此。
集市距离福源客栈有段距离,需要穿过小巷,走过水桥,往前五里。为何张闻香执意上集市,物价同店铺相比便宜。这里的摊位如同半年前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张闻香识得卖茶的摊位,上面的茶叶被油纸包好,分别写着插的种类,张闻香选了铁观音,这茶留香久,味淡雅,重点还是便宜。估摸了价钱,张闻香从口袋选了一点碎银子放在摊位上。
月华澜不解,“师傅,这里无人,他为何给银子?”
“图个心安理得。”花无弦一身白衣,面色如常,低声回复月华澜。月华澜大抵明白,微微点头,衣槲则是觉得今日的恩公格外高格。听到花无弦解释,张闻香心头一紧,又听他说道:“人死,物留,若是不能尽其用,本身的意义便没了。掌柜的,你说你们张家仅剩下你们二人,若是你儿子被你这大义饿死,你觉得礼法还值钱吗?”
张闻香不禁联想那副画面,心中悲痛欲绝,人死物留,别人死了,他们还活着,就应该继续利用那些能使他们活下去的东西。礼法算什么,就连城主都不管事,他一个糟老头子更不用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