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消失在一个人的生命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人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那等死又是什么感觉，是无助、释怀还是解脱？
站在偌大的红木宫门前，洛雪发现自己只是想找个理由见他而以。柳苑的孩子掉了，听说是被人下药，本就被因战事扰得苦不堪言的朝中上下，为此更是乱作一团。
但洛雪在这种情况下，首先想到的竟是她终于有理由来见他了，在战事连连的今天，无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在出现在这里，可是，就像心底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洛雪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
隔着整个院落，洛雪还是轻易找到那个藏在窗框后面的黑影。阳光落在飘散的发丝上反射出漂亮的光彩，定是老天妒忌这人生的如此完美，才会给他多灾多难的人生吧。
不知沉默了多久，洛雪最终败下阵来，撩着裙摆缓步走入，她怀疑若是自己当真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他也会在对岸陪着她吗？
“真幸运，这副摸样等了你一天，本以为你不会再出现，最后你还是来了！”
浅浅笑着的男人仍是上次那副摸样，长发未束，一身普通白衣的祸水模样，之前墨颜的倾城之色，她怕是再也无缘见到了吧。
“是你么？这次又是你做的么？”
如水的眼睛透露出太多的柔情，就连理直气壮的质问都被它染出别样的颜色。
“是！”
倒吸一口冷气，洛雪万没想到他答得这般干脆。尽管无数的宫廷剧都把这里说得无比黑暗，但至少没有人把这些东西放在明面，暗地里勾心斗角，也各凭本事，如此的明目张胆，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这红墙之内也与她无忧门一样，成天与杀戮为伍么？否则为什么他也是这般无视人命？无法理解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从何而来，如果可以洛雪希望所有人的双手，都可以不在沾染血腥。
“是你？为什么又是你！人命对你们来说究竟算什么？”
真不愧是同胞兄弟呀，犹记得初入宫闱之时，她也是这般质问墨阳，只不过那次是她并不了解墨阳和陆清航的深厚渊源，而这次却是一条实实在在的小生命顺着墨言指尖消逝而去。
“人命？”
不想承认自己被他低沉的声音蛊惑，只是眨眼之间，这人玫瑰色的唇瓣竟显出近乎狰狞的笑意，看得洛雪背脊一阵发冷。
“人命在我眼中什么都不算，如果你想要，我随时都可以把它给你，无论是谁的！”
他说的是真的？！这人似乎从来都不掩饰对自己的所有情绪，如果她愿意，他真的会双手奉上，但……
瞪大眼睛，无法置信的皱起眉头，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到几乎窒息，洛雪仍是无法阻止自己被他语中过分的认真吓到。
一直都以为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单指帝王，在这乱世，无名小卒乱死街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呀……一个会喊妈妈，会笑，会哭的小东西呀！
许是洛雪零零散散将所有年纪加起来，早就已经应该为为人母的关系，这种心情是她许久以前不曾体会过的。
尽管知道有的话会伤了他，洛雪仍是忍不住失神。
“在我眼中，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你还是别人！生命不应该是有区别的，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在见血了……”
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长篇大论，洛雪想着血水中躺着幼小的生灵，精神开始涣散。满手血腥的女人，不意味她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你有什么权利拿走别人的生命？若是当有天，别人在抬手之间便将你杀死，你不会觉得不公么？”
连洛雪自己都不甚清醒的不知所云却被一直浅笑的墨言认真听去。摸着她有些冰冷的脸颊，墨言叹息着。
“为什么你不能像普通女孩儿那样呢？”
被他多情低语唤回游走的三魂七魄，洛雪真心不想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可是谈何容易，这人天生就是来克她的，不是吗？这人只是低低的笑声就可以让她回神，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心绪难宁。
“天下之事又与我何干？但你呢？你能放下这颗心，只看我想我么？”
比洛雪还要白皙上些许的芊芊玉手点上她心口，为那里面不规则的律动牵出万缕柔情。
“我的命么？如果我说，想取我命，只能由你亲自来动手，你会怎么样？”
呼吸再次停止，为什么这人总是一脸温柔的说着残忍、不着边际的话呢？
看着这人轻轻拉起自己的大手，他的手如他人一样好看，白皙修长且骨节鲜明，与她一样，一点都不像是会握刀握剑，杀人放火的手。
被他合上的手掌，有种他将什么交到自己手中的错觉，瞬间睁大眼睛，洛雪想到那把又轻又薄的短刃，上一次，他就是这样把贴身的利刃交到自己手中，然后她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便刺穿他的喉咙，不自觉猛抽回手，就听他低沉笑道。
“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伤我，如果想让我死，只有你能够做得到！所以，命运永远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永远都是在别人手里，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低头轻吻着那双青葱柔荑，墨言痴痴笑着，看在洛雪眼中却觉得他几近癫狂。上次她就差点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应该说是他自己凑上来让她杀的时候，只是为了能够亲吻到她！
他真的不在乎性命，因为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但……这怎么可能？
几乎本能的，洛雪沙哑着嗓子想要知道如果陆清航真的来找他拼命，这人又会怎样。
“除了我呢？如果别人想要你命你会怎样？”
轻蔑的笑意并不是针对洛雪，更不是他自负，而是他对世人的嘲弄，对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别人又能用什么来应对？
但洛雪最怕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她知道他不怕死，但是每个人都会有弱点不是吗？
“那如果因为我呢？如果别人因为我要取你命你会怎样？”
就像一个禁忌的问题，洛雪心中衡量的天平慢慢失衡，也许她在找一个理由，一个可以为了他舍弃天下的理由。
洛雪在他身上也看到了，只因为一句话，而发生的改变。仅是一个瞬间，墨言便成了失去呼吸的雕塑，美丽却冰冷，甚至让人无法探知他是否还活着。
正在她惊慌无措的时候，他再次开口，但声音却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冰冷。
“我做不到！”
像是被寒风掠过，洛雪不自觉抓住他一向温暖的大手，原来怕被人放弃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可以刺瞎自己一只眼睛，因为我还有另一只眼睛可以看你！可以废掉了一只手，也可以用另一只手抱起你！但我不能把我的性命给别人，因为我答应过你，如果我死了，一定会带着你！”
心在瞬间被撕裂了，因为柳苑她无法原谅他，但却也无法阻止自己为他心疼。
回过神来，墨言看着仍旧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没有任何安慰，反倒屈身将她笼罩在自己黑色的影子中。
“我的爱是沉重的，也许会让你窒息，但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把一匹狼收纳在自己羽下，即便是被收服也难保不会野性爆发，虽然会忠于主人，但我并不保证会不会伤到你或是别人。记住！失去野性的动物是不能在外面独活的！若是你真想把我撵走，最后看到的也只能是死亡！所以，我宁愿是你亲自动手！”
大脑一恢复工作，洛雪第一反应就是推开这人，逃到阳光底下，她被吓坏了！
无法理解他近乎变态的执拗，却也无法不为他心动和心疼。她好像找到了一个理由，只有她待在这人身边，他似乎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这样正常么？
“这就被吓到了？我以为你经历过很多事，已经见惯了生死呢～”
不知他想暗示什么，洛雪觉得只要在他身边，自己脑袋似乎就不太灵光，咬了咬牙，看那人缓步走出，赶忙一阵风一样，把他推了回去才道。
“经历过又能怎么样？这辈子除了你，没有人能这么威胁我！”
墨言对洛雪少有的“投怀送抱”十分享受，扬了扬眉，酸溜溜的语气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不问不代表不介意。
“哦？那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孩子呢？”
如果别人说阎冥长相不错一定是出于嫉妒，可是墨言说这话，明显就是看他自己看太多了，那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吃些清粥小菜吗？
一道劲风从面门掠过，没等她反应，墨言早就快她一步接住来物。
若不是他神情自若拆着纸条，洛雪便觉刚才一幕也许只是她太过混乱所致。眼瞧他脸色微变，洛雪才捉住他衣袖，就见他噙着古怪的表情，盯着她脸上每一个细节言道。
“陆清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