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O九 再见,再也不见
镜中影2020-01-09 01:023,218

  这一回,恰巧转回身的蓝翎没再忽略:“姐姐怎么了?”

  她捧住胸口:不是疼痛,不是痉挛,只是一团莫名慌张的跃动,为何……她蓦地记起: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八年前的同一个夜晚她已有经历?

  “外面是哪里?我们到达何地了?”她疾问,向外探首逡巡,可惜,煊都丏都的路况于她是陌生的,“是哪里?到底到了哪里?”

  蓝翎鲜少见到姊姊有此失措的形容,从自己的方向望出窗外,道:“再走几步就是我家了。”

  卫宇大将军的府第?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烈,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奔逃出来。但,将军府?这是完全不挨边际的呀?而八年前的那一夜,引她到寰亭的,的确是类似的悸动没错……寰亭?

  “翎儿,叫你的车夫停车,快一些,叫他停车!”

  “姐姐?”

  “我要进你的将军府,你知道吗?寰亭呀,我们一齐更名的那个寰亭!”冥冥中,真有一只巨手的操弄罢,否则,怎会如何诡谲得巧合?

  “姐姐是说……”蓝翎大眼圆睁,既惊且疑,“那个寰亭?!”

  *

  进府的脚步是杂沓的,无视下人诧异困惑的目光,姐妹两个疾奔向目的地——卫宇大将军府的后花园。

  清凉如水的月华下,群芳散尽的花园里独余几枝傲霜妙菊展娇吐蕊,松竹柏榆剪下大片月影,投至潺潺未绝的溪水中,流延出月夜下的安和静谧。

  行走在前的蓝翾脚步倏然一顿,入眼的一切令她心头的惶悸更甚,她确定了自己的猜度。美眸将园内的景致缓缓浏览仔细,花,树,溪,石,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到了那怪石堆积的假山底下,向上,向上,再向上,最后是“寰亭”,由柱,及梁,及四角的飞檐,最后是那两个镌刻在横上匾由她亲笔书写刻意模仿先前字体的大字,那个“寰”字,不依然是在月光下跳跃的么?

  历史是在重演还是回放巧合?是试图拨乱反正还是别有天机?是来接她这个误闯他人世界的人回去了么?她向前迈了一步。

  “姐姐!”停在她十步之外的蓝翎惊恐地叫:她的姐姐啊要舍她而去了?

  “翎儿,出去罢,看住你的家人,暂时不要过这边来。”她后脊挺硬,仿佛如此,便可以使自己的心也硬了,不回头,不能回头,第二步迈出。

  “姐姐,你忘了我们到了寰界是借了别人的身体替代了别人的灵魂么?你这样回去,万一你现在的躯体在时光隧道中遭到破损,而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你原来的躯体怎么办?”

  “戎晅可以完整无虞地来回,我自然也可以,至少,我要试一试。”这个地方,她找了太久,在初至寰界时,她曾如此疯狂地寻找过它。怎会轻易放弃?第三步,第四步……

  “姐姐!”蓝翎泪作雨流,拿袖作帕毫无淑女气质地拭了又拭,总赶不过它喷涌的迅速。

  “翎儿。”她泪悬于睫,声哽于喉,“好好照顾自己!”

  第七步,第八步。

  “姐姐!”跺足,咬唇,小脸已是梨花带雨。“翎儿求你,不要走,留下来。”

  “翎儿,你长大了,已为人妻,且将为人母,你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人都会陪着你,让姐姐走得安心,好不好?”

  第十步。

  “我不要!”蓝翎掩着耳,闭着目,不愿听到决别的话,不愿看到决别的影。生离死别,人生最大悲事,而若这趟生离成真,与死别何异?时光隧道,不专为她们而开,自此绝无见期。

  “翎儿……”傻瓜,与你共度人生的人不是我啊。只要两步,她便将置身月华的阴影中。

  月下两人,一个面亭而立,背直如山;一个面山而泣,语不成声。离上心上秋,这次第,岂是一个“愁”字能道尽的?

  “淼儿!”忽有一人影飞奔而至,仓惶恐惧。

  他为何会来?为何要来?刹那间,蓝翾几乎是重温了冰冷的刀刃割裂肉体的痛楚,猝然大喊:“不要过来!”

  疾奔的人影在假山下戛然而止。

  随后的厉鹞拥住泪人儿似的妻子,后者哭倒在丈夫怀中,他径自抱她而起,离了这伤透妻子心灵的不祥之地。

  *

  “淼儿,你,你来此做什么?”戎晅的声音是颤栗的,他有所觉,又不信所觉。当一直在暗中随护的钭溯来报懿翾夫人的离奇行踪时,那种只有在五里坡看见她血淋淋倒下时才有的恐惧再次攫获心神。会是他想的那样吗?会么?会么?会么?

  蓝翾缓缓回眸:“你怎么会来?”

  他那堪与天上寒月一较光华的瞳眸惊疑不定,只管问:“你到底来此做什么?”

  “我……”她微仰螓首,望那俯瞰尘世的皎皎明月,“我请月神送我回家。”

  “淼儿,你在说什么?”戎晅忍住心悸,扬起双臂,诱出怀抱,“下来罢,你站得太高了。”

  “阿晅,如果八年前的中秋夜,你不曾出宫祭母,不会遇上伏击,也就不会误闯时空,我们也不会相逢。今天的你我,仍各自活在各自的时空里,仍是两个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个体。那样的我们,会不会比现在要好上许多?”她问。

  “淼儿,如果从头来过,我仍愿受那几刀,挨那几掌,只要与你相识。在未遇你之前,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你救活了我,怎可能残忍的情愿不曾相识?”他大吼,吼出了此刻满心的惶惊,“我知道我先前的作为伤了你,你先下来说话,好么?”

  “不好。”她与他四目相对,盈盈秋水读懂了他的寒月幽潭,“阿晅,谢谢你爱过我。未来的人生无论怎样,你的真心相待我都会记得。”

  未来的人生无论怎样?她未来的人生该与他一齐的不是么?

  “淼儿,你下来,我们慢慢说,好么?”他不知疲倦地展开双臂。

  “不好。”她苦笑,极苦,唇齿皆因这苦而僵涩,“放手吧,阿晅。”

  放手?放什么手?“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你在咎界时注定要回到寰界一般,我还是要回去的。”

  “不!”戎晅凄厉大呼。

  他甫要跃身,忽闻她幽幽道:“这是对你驿我都最好的结果。我永远无法接受我的丈夫有其她女人的事实,你惟一能做的,却是尽可能的出现在我的床上。而这你惟一能为我做的事情若为你那些女人做了,她们尚会感恩,尚有满足,我却只会在意你的满园春色,在意你躺在别的女人床上的那些夜晚。长此以往,你会生厌,我会生倦,我不愿有朝一朝看到你厌烦了的目光,也不愿有朝一日会拿一张倦烦的面孔对你。”

  “好,从今以后,除了你,我不会再亲近别的女人,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只要她下来,只要她留下来!

  她螓首微摇:“你做不到的。不要急着辨白,你的确做不到的。在五里坡你曾有类似的诺言,回来后你可曾做到?于你来讲,她们是你理所当然可以享用的,有谁会放弃你理所当然的权力?记住,不要在情急之下对女人轻易承诺,你只是权宜之说,女人却会信以为真。我要的,你永远给不起。”

  戎晅心志欲裂,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喊:“我做到了,做到了呀,淼儿,我没有再碰过她们,敬事房的宫簿可以佐证,我向月神发誓,我没有碰,没有碰她们……”

  做到了又如何?能有多久呢?一日、两日还是一月、两月?或者一年、两年?然后一切再循环往复,直至彼此生厌生倦?

  她以最后地眷恋,凝视着他在银色月华下雕塑般俊美的脸容,这是她的丈夫,她至今唯一爱过的男人,缠绕八年,真正的夫妻缘分不过一载光阴,中间,还掺了分隙离别,隔亘着浩渺时空也能相识相见,却终究是缘深情浅罢?那张脸渐渐朦胧,因为泪迷了双眼么?她眨下蕴积的泪,眼前依然模糊难辨,倏地抬头望月……是月!

  银白的月,涂上了一层赭红的色泽,将天与地由染成昏黄,万物因此不再清晰。此情此景,如此熟识……果然,他们缘尽于此。

  “阿晅,再见无期了!”她几乎能感觉到身边一股旋流的涌起,抬足迈出一步、两步。

  “不——”嘶厉的声起处,假山下人影飞起,扑向了那一柱由月泻下的诡光中的纤细人影。

  然而,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反弹而来,将他的身形弹飞出去,待他脚步踉跄下站定,亭下,已空无一人。

  “淼儿!”戎晅心神如陷入重重地狱,“淼儿,淼儿——”

  他仰天哀恸嘶吼,其状如狂如魔:“啊——”

  突地,他喉间咸腥翻涌,压抑不及,一道艳红的血线喷薄而出,随即,喷薄不止。

  “王上!”几道疾影接住了主子颓倒的身躯。

  他们头顶,一盘银月俯瞰世间,冷眼旁观。这苍茫翰宇,造化玄奇,又能抚慰得了谁的心伤,顾及得到谁的痴迷?

继续阅读:第一一O 能否归来?全看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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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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