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翾举目望月,是下弦月,待到团圆不知又是几时了。这月望着,与寰亭的月并无不同,中间相隔的却不止千年时光,还有不同维度抑或次元?
只是,月能载我来,可能载我走?
她与翎儿仔细分析过,三个人被那股磁场一齐吸进来,着落点却各有不同。翎儿说过,为了回家,她不止一次在月圆之夜到自己的着落点等待,不但从无效果,连一丝不寻常的迹向也从未发生。
而蓝翾也曾多次在中秋之夜回到落身之地,同样从未见到任何异象。
若非翎儿未把中秋夜和月圆夜分得明白,便只有一个可能——戎晅的着落点。既然他是闯进异空的始作俑者,也许他的着落点才是正宗的时空隧道存在处?不过若要验证,还需等上半年多的时光才行。
“夫人……”伶儿欲言又止
“外面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些进去。”蓝翾不愿正要厘清的思路被人打断,催促道。
“可是,夫人,您不是要热浴的么?倩儿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也好,连泡澡边想,春寒料峭,对自己好一点,也省得难为这些小丫头。她忖道。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当浸身于泛着梅花清香的氤氲热气中时,思绪几乎是停止了的,懒懒如醉,昏昏欲睡,哪还有思考的余地?
“夫人,水还热么?”倩儿在浴室帘外问,不敢问越雷池一步。
“好了,有什么需要我会叫你们,在这期间不可以进来哦。”真受不了,洗澡的时候有人围观,她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帘外的伶儿、倩儿齐诺了个“是”。夫人在沐浴时最怕有人在旁边伺候,她们向来也只有前期筹备及后期打理的份儿。
“倩儿,这梅花瓣是你今天在林子里摘的吗?很香呢。”蓝翾问,上课时有瞥到倩儿忙碌奔波。
倩儿很高兴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主子赏识,笑嘻嘻地道:“是,夫人,我摘了好多呢,足够在迎春花儿开之前的用量了。”
伶儿吃味的噘唇抱怨:“你摘时怎么也不告诉人家一声,现在夫人只念你一人的好。”
倩儿得意地笑大了嘴巴:“谁让你老恃着比我早侍候夫人,比人家还小一岁呢,动不动就凶我,压根不当人家是你的姐姐!”
“人家没有!”
“偏偏有!”
“没有!”
“有……”
猝然,两人从言来语往变为大眼瞪小眼,心思都在转着一个:王上每回来夫人这边,怎么都要不声不响?而且,也不允许她们出声响呢?
蓝翾闭目倚在暖香木砌成的池壁上,听着两个丫头的言来语往,唇角泛起浅笑,突然没了声息,尚在纳闷今日怎么这般轻易了断,背后已有人以手掬水淋在了她香滑玉肩上。
“我不是说过洗澡的时候不需要人在旁边的吗?我不习惯让人……”那喷灼的气息是什么?她倏然回头,眼前赫然竟是戎晅。
“你……你怎么进来的?”她双手本能地抱在胸前,身子沉坐进水没胸际的池里,“你出去一下好不好?等我洗完澡再谈。”
戎晅望着这绝妙春色,黑眸内欲望堆积,缓缓抬手,抽去腰间的玉带,而后,宽去外袍,而后是中衣……
“喂,你干吗?”蓝翾有些急了,她当然知道他要干吗,关键是她此刻不想与他“干吗”。而且,在浴池里……?床第之间向来保守的她很难接受这种状况。
“王上大人,你不要激动好不好?你冷静一点,你等一下,我已经洗好了,马上出去!”
那家伙已除去了身体的最后一线屏障,虽然在匆匆一眼中确定他的身材委实不错,他们的周公之礼早已履行得无以计数,却从未在灯烛明亮时如此“袒裎相见”,实在是够刺激。
她第一反应内闭上双眼,直到听到水花响落,甚至自己身边水纹波动,再下来,他的手已在香肩上游移,倏地启眸,因为双手抱胸,不敢用手推他,只得向后退却:“你冷静,冷静,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太激动……”
“淼儿,你好久没有给我洗头了呢?我头痒。”
“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他粘俯在她耳边,唇间的热力比池水更具侵略性:“淼儿,你为何不看我,我生得很丑么?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你出去,否则我……”
“否则怎样?”他的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颊上落下碎吻,声音已因为欲望而低嘎沙哑。
“否则我再也不给你做红烧排骨!”想想,她手中也只有这道“王牌”。
戎晅相信,任是谁,在她和“红烧排骨”之间,选择都会如他一般无二。
“也好,我吃比红烧排骨更美味的……”他拉开她横在胸前的藕臂,一片无边春色令他欲火更炽,大掌抚挲而下,享受着在荡漾水波中更添滑腻的触感,唇间的吻骤转浓烈,吸吮着甜美的樱唇香舌。
美眸半阖,唇间浅吟,蓝翾融化在了他的爱抚中,手无助地插进他浓密的长发里,它们曾经和她的头发分享过同一瓶洗发液,散发过同一种味道……味道?一股绝不属于她的脂粉味突兀地冲入嗅觉,从他的颈际发间。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气力将他推开。
“淼儿,你做什么?”不是第一次从意醉神迷被推开,但这次所承受的力道格外地大。
她狂拭着唇,拭去另一个女人的痕迹,面上升起切切实实的厌恶:“对不起,我没办法在你带着别的女人味道时和你在一起,想起你曾和另一个女人做过的事,会让我恶心,恶心得想吐!今后,请王上不要再踏进这座懿华宫……不,至少在我还是懿华宫的主人之前,请远离此处!”
“淼……”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她声字皆如冰锥,美目寒若冰潭,“你让我恶心,很恶心!”
戎晅望着她,双眸暗如黑夜。
她顾不得身无一物,跨出浴池,扯起叠放在暖榻上的长褛套住欺雪压霜的玉体,看也不看尚在池中的人一眼,径自离开。
*
十天了,自那夜的不欢而散,有十天,戎晅的身影未出现在懿华宫。这十天里,蓝翎来鸣不平过,睆睆造访过,芳妃、丽嫔等人也上门言外有音过,惟独他,似是要彻底绝了与此地的关联,不见只衣片影来。
对那夜的事,冷静后的蓝翾亦有不无悔意,但只悔在自己的语气太过。其它的,她不愿想,也不愿理了。有课无课,邶风学堂成了她整日消磨的地方,甚至曾想过,若无意外,这样活下去也不算坏。只不过,意外随时存在,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太阳一如往日般升起,辰时已过,课堂里已点过三次名,戎商、戎参仍还没有出现。
“宿儿,你今早确看到他们出门了?”蓝翾问。
戎宿确凿地点头:“是,他们两个走的是百柳亭,宿儿走的是群芳路,虽然不同路,但确定是他们两个赶来这里没错。”
彼时已经出门,辰时开课之前定能到达,如今不见人影……无端地,蓝翾心头拧起一丝不安。
“老师,可要学生出外寻找?”戎宿起身问。
蓝翾甩头,不安不但未被甩了去,反而有迅速扩展的趋势,道:“你们稍安勿躁,老师出去找……”
砰!
一声巨响,室门大开,闯进来的瘦矮身形刹不住,眼看要撞到迎门的桌角上。蓝翾伸手一拦,却因为惯力过大向后跌退了几步,腰际代闯入者的脑门狠狠顶在那尖硬的桌角上。当下痛不可当,蓝翾忍了几忍才没飙出脏话,在众弟子面前破坏掉辛苦建立起来的师道形象。
“参儿,你像个火车头一样冲进来,造成交通事故了,知道么?”
戎参抬起了头。
满堂都是惊呼抽气声,蓝翾也不例外。不只因为他脸上的涕泪泗流,还有其上遍布的青青紫紫,加之全身泥沙,衣衫破损,说是惨不为睹也不为过。
“老师!”戎参揪住她飘逸的裙摆,红肿眼睑下的泪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咚”地跪倒在地,“老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戎商哥哥,除了您,这宫里再没人救他……去年有人也是这样冲撞了太子,被关在天牢里活活饿死了……老师一定要救戎商哥哥,求求老师!”
哭声和哀求声夹杂一起,听在耳里却只是语无伦次。蓝翾扶他不起,只得佯怒顿足喝道:“起来说话,哭什么?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怎知如何施救?遇事如此慌张失措是老师教你的么?”
戎参的哭求戛然而止,这让她有些心疼:毕竟还是个孩子呢。
眼下,这个孩子力持镇静,从头说来:“老师,今日一早,我与戎商哥哥赶着来学堂,才穿过百柳亭,就遇到了……”一阵寒栗袭过全身,“太子,我们遇到了太子,因为怕误了老师点卯一迳低头赶路,没有及时发现对面过来的太子,也就未能见礼。太子不待我们分辩明白,就命随在身后太监踹打上来。戎商哥哥为了护我,推了太子一把,太子当场晕了过去,戎参哥哥被侍卫给抓走了,我是趁乱跑回来,因为戎商哥哥喊‘找老师,只有老师可以救我们’,所以参儿不是贪生怕死,参儿是为了救戎商哥哥,老师,参儿不是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