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士航肚里窝着一股火，却无法发泄，这时正好看到卫礼悄悄离开，手中棠溪剑一扔，长剑端端地直插下地挡在卫礼面前。
陆士航喝斥道：“我幽州普通百姓家男丁，八岁便在少年军练拳脚，九岁便在城墙上保家卫国。你无伤无病却不守卫城池，反而偷鸡摸狗，竟偷窃晋王功勋勋章，不治你罪倒显我幽州无法纪了不是？！”
石头等人拿着长矛向卫礼走去。
“将军，”卫礼回望，脸上浮现一股潮笑的神情，“我不守城但在卫国。将军难道以为保家卫国只有战死在城墙一条路吗？”
“是军人就当为国尽忠。是我中原人当共抗契丹。你等身体健康却逍遥自在，徒然浪费民众食粟，岂不羞愧？”陆士航振振有词。
“得了呗，陆将军。”卫礼一脸不耐烦，“如不是你等滥杀忠臣良将，今日幽州何来八九岁之战士？如不是你等容不下他人，今日幽州何来孤军奋战？”
“你？！”陆士航气得脸青白黑，大吼：“无知小儿，何得胡说？”
“我胡说？”卫礼转身面向大家，“新州之败在于城墙尽毁。当此之日，契丹大军也是以盾兵掩护，大量挖地道攻城。由于新州之地并无坚硬岩石，加之新州兵少将弱，契丹大军攻入新州城，屠城数日，新州城毁人亡，全城守军投降契丹。留后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子薇抬起头看着卫礼。他何许人也？如何得知新州战况？
留后将军也不傻，大声喝斥：“无知田舍汉，休得在此乱议军国大事？”
卫礼耸耸肩膀：“新州兵败，难民逃至幽州，我能不知吗？将军此时明知契丹大军在效新州之技，我幽州城毁人亡在即，不进行防备，却在这里滥杀无辜，真是天助契丹也！”
“你？！”留后将军大步走到卫礼面前，拿起棠溪之剑，“纵使幽州城破人亡，我也要先把你挂城墙上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将军！”子薇大声喊道，“此田舍汉助我采药有功，乱议军国大事有过，功过相抵免了吧。”
子薇对卫礼并无多少好感，但看在同去采药且多次出计献策，不想他被此事小事冤杀。
卫礼咧咧嘴有些捉弄似地朝徽笑笑：“原来子薇小姐还真是公私分明呢，显得特公正。”
子薇没好气地说：“你又脏又臭，我只是不想你那具脏臭之躯挂在城墙上影响空气质量，虽然这幽州城本就污浊得很了。”
“你可能有点舍不得我死吧？”卫礼嘲笑道。
两人正斗嘴，陆士航可没耐心听下去。他看看陆夫人，陆夫人一言不发，显然并不支持他拿卫礼生事。陆士航冷哼一声，一甩战袍拂袖而去
凤儿地远处看着子薇。子薇朝她咧咧嘴。
“小姐，表小姐呢？”白芷终于发现艾叶不在现场，提出一个傻傻的严重问题。
“为什么你不救她？你要死了她都救你的，你却不救她！”白芷咧着嘴大哭：“你不是她的好姐妹！”
良久，子薇还是耐着性子劝解白芷：“她只是坠入桑乾河中，并不等于就死了。”
白芷还是不依不饶，眼泪水横流：“小姐呀，你为什么不救救表小姐？虽说她会水，但是，她会想你去救她的！”
我没有理由来替自己辩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我的确想过救她，但没有行动。子薇内疚地暗忖。任何解释都是掩饰，而掩饰就是不真实。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我若有机会会去找她的。”子薇叹口气对白芷说。
“我们在桑乾河挨近乌鸦岭段上岸，她坠入百丈深渊，我救她不得，再说契丹轻骑兵来搜山，我们只能逃走。”子薇埋下头。不管怎么说，在危险来临时放弃对自己的同伴施救不是一种美德。
“没有人能从乌鸦岭那段水路通过的。那里山势陡峭，河弯多，水流急。”凤儿也帮着子薇劝解白芷，“就算娘娘下河救人，也未必能回得来。”
“你家小姐发疯地要去救你家表小姐，我们都怕她也死在那里，不让她去。”翠儿解释道。
但白芷不接受艾叶已离去的现实，她把小狼往子薇怀里一扔，指着子薇大骂：“当初在潞州我都救过你，在桑乾河边我们来找过你，在这城里你死了那段时间是艾叶表小姐找吃的来救你，你怎么这么无情不管她了呢？”
“我和艾叶是表姐妹，我也想救她来的。真的。我们是好姐妹好朋友，我当然不愿意她有意外的。”子薇叹口气，轻轻地说。
“你才不是她的好姐妹呢，你一直都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你还抢王大公子，还和王二公子一起骂她，曾家公子的事也是你做的，你却懒在她身上，害得她挨骂——”白芷边哭边骂，嘴里的话如滔滔洪水一泄千里。
子薇惊得目瞪口呆，不置信地望着白芷：“你说什么王大公子王二公子？还有曾家公子又是什么事？难道我在潞州是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专一不忠诚的人吗？”
“啊……”白芷一下捂住嘴自知失言，惊慌地想找个角落躲起来：“我，我说错了，我发誓了不说的，我没说，我发誓了不说的，表小姐也发誓了的，你也发誓了的。”
她这样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说也罢，此一说更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白芷，你给我住嘴！”子薇大叫道，“你今天得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呀小姐，我真不知道呀！”白芷吓得大哭。不过现在她的哭和刚才的哭不一样了。
凤儿和翠儿、陆夫人望望子薇，都惊讶地大瞪眼睛。
“我们回房吧，今天也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凤儿、翠儿。”陆夫人说，招呼两个侍女陪着自己慢慢离开。
“娘亲慢走。”子薇叹口气，向陆夫人略躬下腰，怀里抱着小狼也教小狼作姿势送陆夫人：“小狼，你也说夫人慢走好吗？”
小狼双手合十，很听话地拍拍巴掌，表示送陆夫人。
陆夫人略笑笑，拄着邛竹根拐杖离开。
“现在你告诉我到底当初在潞州发生了何事？”子薇冷着脸望白芷。
“我都说了不说的。我发誓了不说的。”白芷有些惊慌地躲闪着子薇的眼睛。
“好吧，咱们不说这事。我……我有点想念娘亲了。”子薇吸吸鼻子，作势要哭。
“我也想老夫人了。哇，”白芷再次大哭起来。
小狼看看白芷在大哭，有点奇怪地伸出小手去触摸她：“姐姐，姐姐。”
小狼现在能完整地叫出“姐姐”这个单音节词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说的语言。
“我娘亲当初就不该把我许配给王二公子，呜呜。”子薇边哭边诉说。
“是啊，你说你喜欢的是王大公子。”白芷也边哭边说，“可是老夫人说王大公子已经和艾叶小姐有婚约，你只能许配给王二公子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子薇暗忖。偷偷地瞧一眼白芷，又作势拿丝巾掩着脸大哭：“娘亲呀，你应当把我许配给王大公子的，我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活着了——”
“夫人最心疼小姐就去和艾夫人商量要换亲的，可是艾叶小姐不愿意换，小姐你就骂她，还找曾家公子来给艾叶小姐家提亲，曾家公子被表小姐拒绝后很不开心，就去找王大公子，结果他们就打架，害得他们都走了——”白芷想都没想继续顺着子薇的话往下说。
子薇如雷轰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忘记了装腔作势，腾地站起来：“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白芷一惊，发现自己又说漏了嘴，立即给自己两耳刮子：“我发誓不说的，我发过誓的。我真的发过誓不说的。夫人，对不起，白芷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子薇抓住白芷的手，不让她再打自己：“我们以后不说这事了。我们会找回表小姐的。一定会的。你要相信我好吗？”
白芷的眼睛都已经哭红，适才又狠劲给了自己几巴掌，脸也被打得红红的。
她点点头：“我们是好姐妹，我们是好朋友。”
“是的，好姐妹，好朋友。”子薇坚定地说。
不管过去发生什么，现在，她只有她们了。
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致使白芷认为她对艾叶会见死不救？子薇望着黑夜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