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唐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人满为患。
原来大唐帝国的老臣、遗臣,自907年哀帝李祚被朱温弑君篡位后,一部分依附朱温梁朝为臣,大部分作鸟兽散,尤其是皇族李氏后裔,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东躲西藏。
现在闻听李存勖登基称帝,仍以大唐为国号(史称后唐),启用大唐老臣、遗臣,官道上马车辘辘,旌旗飘扬,各遗老贵族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往魏州,祈望在新的朝廷里分不杯羹。
朱梁王朝仅仅十六年便寿终正寝,而大批降唐的梁臣和梁将又纷纷依附李存勖,谄媚献宠。
对于各路将军和官员,李存勖本就存有疑虑,而为了招揽人心,他树起复唐大旗,蜂涌而来的不仅有李唐旧臣还有数以千计的宦官。
新帝李存勖就这样整天被谄媚的旧臣,怀有二心的各路将领和趋炎附势的宦官包围,而所有的这些人,都会想方设法讨他欢心,极尽所能地损人利己。
李存勖酷爱打猎,喜欢娱乐,原来的春熙班伶人已超过五十人,而为了照顾他上百条爱犬,他还招了十多名狗吏。不管他走到哪里,宦官、伶人、狗吏都跟随他到哪里。
后唐宫中呈现出一片怪异的热闹,虚伪的繁荣。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刘玉娘的功劳。新的大唐帝国朝廷规定,各节度使进贡的珍宝财物,都分为两份,一份奉献给天子李存勖,一份则给他的爱妾刘玉娘。
几年来,刘玉娘结交了原来晋国朝廷中的许多权贵,如与张承业抗衡的郭崇韬,李存勖的亲兄弟李存渥,晋阳显贵张全义,后唐立国宰相豆卢革等互相勾结,荼毒民生。
刘玉娘对财物和权势陷于疯狂的挚爱,超对对她夫君和儿子的挚爱,在后宫,她几乎是独步天下,无人可出其右,连以往排位在她前面的韩氏、伊氏、侯氏都一一被她击败。
当唯一反对她立后的张承业死后,公元924年四月,在李存勖登基称帝一年后,刘玉娘在魏州被册封为皇后,又过了两个月,正妃韩氏被册封为淑妃,伊氏为德妃,侯氏为贤妃。
余下的众多妃嫔均进级。昭容叶氏晋为昭仪,随后宫迁住魏州。
梁朝被灭,大唐宫中喜气洋洋,各式庆功会接连不断。
同光二年冬天,李存勖义子、武宁军节度使李绍荣宴请帝驾,喜欢热闹的李存勖很高兴,率了皇后和魏州后宫妃嫔数人,浩浩荡荡地去李绍荣宅邸。
李强荣原名元行钦,幽州人,原是前燕王刘守光的大将,在913年李嗣源攻打幽州时与之相遇。李嗣源当时已名震中原,是晋王李存勖麾下赫赫有名的第一大将。俗话说兵对兵,将对将,两人于两军阵前八次交战,每一次都让士兵目瞪口呆。
李嗣源在八次交战中七次射中元行钦,但是元行钦都不懈战,每次都拔箭力战,且在受伤之余反射中李嗣源大腿。
当元行钦最后请降时,李嗣源倍加赞赏,收他为养子。
元行钦新入晋国麾下,更是能征善战,名震中原。李存勖向李嗣源强行索要为己用,成为李存勖的贴身护卫,收为义子,赐姓为李绍荣。
919年,李存勖在与梁的潘张之战中战败,被梁军包围,是元行钦单枪匹马将他救出,从此,元行钦成为李存勖最忠诚的部属。
元行钦要宴请帝驾,同光皇帝李存勖率帝妃和皇宫前去赴宴,这自然是他的面子大,也是因为李存勖平日喜好游乐,喜欢在宫中和军营中与众将吃喝玩乐。
当帝撵到达元行钦的大营时,元行钦率众在帐前山呼万岁,群情激动,欢呼雷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震云天。
内着铠甲、外披着墨黑大裘的李存勖神采奕奕地跳下战马,高兴地朝元行钦的大帐走去。
随后的几乘帝撵内,依次走下盛装的刘皇后、韩淑妃和伊德妃、叶昭仪等妃嫔,一时间,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六宫皆出。
在皇后和每个皇妃身边,都有提着熏香的提灯侍女,碎步紧跟着主子,垂头躬腰,亦步亦趋。
大营里的士兵都跪地山呼,从没有见过如此富贵的六宫妃嫔。
元行钦跪在大帐外,身后是数十名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领。
“都起来吧!”李存勖很高兴,向众人挥挥手。
众将再拜万岁,起身随了李存勖入帐。
沙陀人是善酒的民族,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吃肉,女子跳着浓烈的西域风情舞蹈,男儿赤膊上战场。
元行钦身高身高八尺,体格雄壮,话音粗糙,略有些闷沉。
“父皇陛下,让儿臣为您舞一阵陌刀如何?
这陌刀原是盛唐时最为普遍的兵器,在刀柄装上或长或短的柄,刀尖比长戟或长槊更加威力伤人。这元行钦使用的一柄长刀,柄长五尺,刀刃长三尺五寸,下用铁钻,整个重达三十斤左右。
当年,元行钦便是端着一柄长陌刀冲入梁军中,斩敌首,破万军,从梁军重重包围中救出当时身为晋王的李存勖。
“准!”李存勖高兴地说。
元行钦侧身站到大帐中间。
刘玉娘高兴地拍手:“等等。”
李存勖笑看着她。
元行钦也驻刀看着皇后。
刘玉娘款款走到李存勖前面,风姿绰约,粉脸上堆满笑容:
“臣妾有一个提议,陛下可觉得好?咱们的叶昭仪妹妹,可是棋琴书画样样在行,如此狂欢宴会,有舞岂能无曲?就让我们叶昭仪妹妹为武宁军节度使唤抚一曲伴舞如何?”
叶昭仪大惊。
元行钦乃粗鄙武夫,并未深思刘皇后的意思,闻言大喜:“好呀,能得叶昭仪抚曲,末将欢喜不尽。”
叶昭仪缓缓起身禀道:“臣妾身子略有不适,只怕会误了陛下雅兴。”
哪知,那李存勖已酒过三巡,放眼四望皆是他的爱将美妾,加之他本就是一个热闹游戏和演戏的人,也不加多思,醉眼迷离:“爱妃就为朕的武宁节度使抚一曲又如何?”
叶昭仪放眼四望,希望有人能帮她两句。但是韩淑妃正低头和侍女说话,伊德妃和侯贤妃正相互欣赏一方织巾,四周众人都拿眼光笑望着她,没人来帮她一句。
众人均知她和刘皇后是一路人,现在刘皇后要她抚琴,就算她真的身体不适,也再无人会帮衬她了。
叶昭仪只得整整衣冠,唤来侍女杏儿,“将我的琵琶拿来。”
稍倾,杏儿拿了琵琶来,叶昭仪接了,问元行钦:“将军可要什么曲子?”
那元行钦乃一行伍之人,所知的也就一些军中乐曲。他骚骚头,傻笑着看同光皇帝:“要不,还是陛下点个曲子,看儿臣舞得合拍不?”
李存勖大乐,“如此甚好。如你舞得不合拍,罚酒三怀;如你舞得合拍,朕自罚三怀!”
“好!”众人一起拍掌叫好。
刘玉娘娇憨地扯着李存勖的衣袖:“陛下,您可要点一曲适合将军、也适合昭仪妹妹的曲儿,不要平白浪费了这各位姐姐相聚一堂、品评昭仪妹妹和武宁节度使的好机会!”
李存勖开怀大笑:“好,就《淮阴平楚》怎么样?朱梁王朝可不是如那在垓下的项羽,纵天有时运却人无时运,弑君篡位就令天下人耻笑罢了。”
众人都拍掌:“此曲最好,此曲最好!”
叶昭仪调调音韵,展露笑颜,“此曲长了,倒会影响陛下饮酒雅兴,臣妾就弹一段可好?”
李存勖挥挥手,算是同意了。
刘皇后堆着灿烂的笑脸,端了一杯热茶款款走到叶昭仪身边,“妹妹要渴了就先喝杯茶呗。”
叶昭仪微笑道谢,看看元行钦,朝他点点头,开始拔拉琵琶。
一阵清悦的声音响起来,战鼓擂擂,号角声声,士兵列队出营,步伐整齐,高歌呐喊。随着音乐由散渐快,叶昭仪娴熟地弹奏《淮阴平楚》序曲“列营”。
帐内正中的元行钦,将一柄与他个子等长的大陌刀挥舞得如行去流水,有时候,将陌刀锋锐的刀口挺在身前,有时候,跳跃挪移,挥砍劈舞随心所欲,明晃晃而进,雄纠纠而退,如千军万马掠阵,又如骁勇骑士冲锋。
“好!”众将无不拍掌欢呼。
李存勖也微笑点头。
元行钦是他的贴身侍卫,又是他新封的武宁节度使,最忠诚的部属和最心爱的战将,眼见他如此英雄难当,难抑心中喜爱之情。
“武宁将军勇冠三军,锐不可当!”刘皇后边拍掌边称赞。
一曲结束,元行钦端立大帐正中,呼吸自由。
叶昭仪起身,端了茶水清清嗓子,脆声说道:“臣妾久不弹琴已生疏,请陛下责罚。”
李存勖端了酒怀在手,递于元行钦。
元行钦接过,大声谢恩,一饮而尽。
刘皇后朗声说道:“陛下,武宁节度使多番救你,数立奇功,该当重赏是不是?”
李存勖毫不思索地答:“赏!”
“陛下,你看!”刘皇后指指抱着琴退下正走到元行钦旁边的叶昭仪:“你看他们,多般配的一对啊!”
叶昭仪一愣,急忙间想退回自己的位置。
刘皇后笑颜如花:“陛下,你也看到了,武宁将军和叶昭仪琴瑟合谐,不如将叶昭仪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