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来之际,晋王李存勖大败梁师,搬师回朝。
恰逢曹太夫人寿庆,晋王下令举国同庆,晋阳城张灯结彩。
可是晋王回城后并没有立即到毓章宫来,子薇也没有特意去贺喜,她偶尔读读书,谱谱曲,弹弹琵琶,加上叶昭容三两天都来看望,日子也就如流水一样奔到了新年。
“王爷回宫,各位妃嫔都前去请安,那刘夫人可神气了,似乎众人也是在向她问安,总说她随军多辛苦,多辛苦。唉,这以前王爷每次出征都是带她的,我以为你来了会带你出征的呢。”
叶昭容絮絮地讲述着宫中杂事。
“我原不是王爷妃嫔,不必前去请安的。”
“大家都在说王爷过年要登基称帝,众人都在卯着劲在帝国里谋一个位置,以开国功臣自居。韩夫人和刘夫人势如水火,韩夫人有许多朝臣支持,可是刘夫人也有曹太夫人支持。”
“刘氏是当朝妲己。她若为后,必祸害王爷。”子薇轻轻地说。
叶昭容捂着嘴:“表小姐,你这样说也太大胆了。她是皇长子生母,又得王爷宠爱,还有曹太夫人的支持,她最有可能立为皇后。你不能这样得罪她呀。”
子薇摇头:“你也要与她保持距离,她非善类。韩夫人是王爷正妃,且育有四皇子真王李继蟾,无论如何,她才是当朝皇后。”
“表小姐难道你不想当皇后吗?”叶昭容不解,“以今日王爷对你的宠爱,只要你育有皇嗣,为后为妃还不是你说了算?”
子薇坚决地摇头:“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会嫁与王爷为妻。”
叶昭容闷闷地说:“我早年就听说过潞州三元寺和尚在你出生时就为你相过面,说你有朝一日当凤凰于飞母仪天下。而今王爷登基称帝在即,皇后之位与你咫尺之距,你却毫无兴趣。为什么呀?”
“各人有其志,叶儿你别再劝我了。到是你,在宫中一定要小心,与刘氏保持距离,不要被她蒙骗。”
叶昭容笑:“表小姐怎生就一定认为我会被她蒙骗?或许我蒙骗她呢!”
子薇笑:“那样倒好,省得我担心。”
叶昭容刚走,采枫就来禀报:“大内总管张公公求见!”
子薇点头,“快请!”
张承业碎步进门,给子薇行礼:“老奴见过公主。”
子薇扶起张承业往暖炉那厢走:“天冷地冻,张公公快些过来暖暖手。”
张承业呆了呆,他行走大唐宫中半生,后半辈子也在晋阳宫中为奴,虽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背地里却因是太监受尽人嘲笑和欺凌,而这幽州公主似乎从没有当他是太监,总是对他尊敬有加。
“老奴这有王爷口喻,请公主接旨吧。”
张承业微笑着对子薇说,子薇敛敛衣袖,略一点头:“请张公公说。”
这王爷旨意,举国上下除两位太夫人以外都得跪接,可是子薇向来都是恭敬却并不跪接,张承业也习惯了,自是宣口喻:“着毓章宫主子三日后武英场为太夫人庆寿!”
子薇有些愕然。
不待她说话,张承业又宣:“赏毓章宫甄氏紫霓羽衣一件,同色蜀锦披帛两副,银狐大裘一件,发笄玎珰六珈,紫金流苏软轿一副——”
“这——”子薇有些傻了。经过这些时日叶昭容的知识普及,她知道王爷这么赏下来,全然是一个二品妃嫔的仪仗和服饰,可是她还没有打算就这么把自己嫁给王爷呀?
一连串的小太监手捧着王爷的赏赐走进门,将礼物摆满一桌。
“老奴还有事,这就回宫。”不待子薇再说什么,张承业转身欲离开。
“公公!”子薇着急了,她若收下这些东西不就等同于答应了入宫为妃了吗?
张承业微笑站住。
“民女不敢收受王爷如此厚重的赏赐,还请公公回禀王爷!”子薇急急地说。
张承业挥挥手,小太监们恭身退下。
张承业略走近子薇两步:“公主不记得前些时间为老奴献言了吗?老奴纵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是人单力薄,无力回天,公主既有此心何不借此机会助老奴一臂之力?”
“这——民女无力助公公。”子薇坚决地说,“民女无意入宫。”
张承业微笑:“公主入宫是王爷的意思,非老奴的意思。公主若想平安,若想家人平安,只怕入宫是唯一的路子了。”
子薇蓦然抬起头,觉得张承业是暗有所指:“公公是什么意思?”
“公主可认得这件紫霓羽衣?当日幽州城王爷所恩赐公主一件紫霓羽衣,想必公主落在幽州了。王爷现在再赐同一件衣服,难道公主还要落下不穿?”
“我,”子薇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民女当初逃出幽州没有带出来。”
“老奴知道,王爷也知道,而且王爷还知道你们是怎么逃出幽州的。”
子薇张口结舌,她觉得张承业话中有话,可是不敢再深问下去。
张承业笑眯眯地说:“公主既知结局何不知路径?公主既感恩于王爷,在这宫里有父母有姐妹,难道就不图谋个未来吗?再说入宫为妃也未必是坏事呢是不是?”
张承业躬身退出。
白芷兴冲冲地跑进来,拎起衣服啧啧称奇:“这么多好东西呀?王爷真大方。我觉得以前小姐你也有这样的衣服的是不是?”
甄夫人进屋看了满桌赏赐,叹口气:“薇儿你得拿主意,去还是不去?”
子薇缓缓地说:“只怕这次是躲不过了。”
甄夫人点头:“那咱们就去吧。我去请表小姐过来,再给白芷和采枫丫头训练训练宫规,再不要那些人拿捏住错处就是了。”
“只怕你们循规蹈矩也未必不出错。”子薇喃喃地说。
甄夫人苦笑:“我年纪大了,这些规距也学不好,就让采枫和白芷随你去吧,我不去。那些新进来的小厮我看着小黑子和小良子还算伶俐,也着他俩跟上你吧。”
子薇点头。
毓章宫主子甄氏要参加新年大宴为曹太夫人庆生,这事迅速地在晋阳宫中传开,众人议论纷纷。
“据说王爷赏赐了很多名贵衣物呢,其中就有一件是紫霓羽衣,就是全部都有最华美的五彩鸟的羽毛织就,用了足足百名织工,花费一个月赶成的。”玲儿撅着嘴说。
“这不算贵,这晋阳织衣坊不是一直都有织吗?”娟儿不以为然,“咱们主子,王爷以前不也有赏赐吗?还是大红色的呢。”
“那是红磨坊出来的织物,现在赏给毓章宫主子的那件,据说是王爷让晋阳城最有名的织绣铺,专门去请了蜀绣和苏绣的门人来合计合计,用两种绣法同时绣的,咱们都没有见过。”玲儿继续道。
“你俩死奴才在呱噪什么?”从绫绮殿里走出怒气冲天的刘玉娘,冲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的玲儿和娟儿一顿臭骂,“还不滚开?”
“奴婢知错了,夫人恕罪!”玲儿和娟儿吓得一溜烟低着头往回跑。
刘玉娘指着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还有你们,都是木头一样的,别怵在那让本夫人看着难受,都给我滚开!”
两个小太监对望一眼,诺地一声跑开。
刘夫人经常这样发脾气,宫里的婢女和小厮也都习惯了。
刘玉娘回过头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叶昭容说:“还有你呀,嘴里口口声声喊我姐姐,心里实没把我当姐姐吧?你不是一直都说那个贱人不会入宫为妃的吗?这怎么她又自欺欺人地入宫来了?”
叶昭容一脸尴尬:“表小姐,我是说毓章宫的那位,的确一直是对妹妹这么说的。这也是她太不仗义了,居然对妹妹也谎言相骗,还说是好姐妹呢!”
“算了,你明天后天也去看你那可人儿表小姐吧,看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居心?明明一直说不入宫怎么这会又要入宫了?我告诉你呀,她要入宫第一个就是越过你,你这昭容也就做到头了。”
叶昭容吓了一跳,忙说:“妹妹明天就去毓章宫,有什么消息会及时禀告姐姐的。”
“这也快掌灯了,你走吧你!”刘玉娘不耐烦地说道,“送个血燕窝也白送了不来谢恩。”
叶昭容缓缓走出绫绮殿,杏儿接到她,回头看看那在宫门内的刘玉娘,不服气地说:“主子你也是王爷的昭容,凭什么这么受她气呀?”
叶昭容叹口气,“终是矮人三分罢了。”
“毓章宫主子入宫后,她多少会帮衬你点,主子你又何必再受这位的气?”
叶昭容淡淡摇头,什么也不想再说:“走吧杏儿。”
眼看叶昭容和杏儿的背影越走越远,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侧身闪进半开合的绫绮殿宫门,正在宫门里静立的刘玉娘捂嘴俏笑:
“我合着你也该来了,只是这位不知趣的人一直不走。”
来人回身将宫门关上,搂了刘玉娘要亲:“嫂嫂,可想煞小弟了。”
刘玉娘推开来人:“这是什么地儿?你也不看着点,明儿你就正经大方进宫有何不可?”
“嫂嫂敢,小弟有何不敢?”
玲儿掌了灯来接刘玉娘,见了两人躬身行礼:“夫人,申王爷。”
那面带笑容,风度翩翩的男子,正是李克用第五子,李存勖胞弟李存渥,义成、天平军节度使,一个游手好闲的王族子弟,常年住在晋阳,封为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