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李存勖有五个儿子,分别是李继岌、李继潼、王李继嵩、李继蟾、李继嶢。
不知为什么,李存勖分封了五个儿子却一直没有立储君。
按照沙陀人的习俗,李存勖在十五岁时便娶晋阳贵族之女韩氏为正妻,后又纳伊氏为次妃,再后又看上母亲身边的侍女刘氏,母亲曹太夫人见刘氏乖巧伶俐,能歌善舞,也就将刘氏送给儿子。
刘氏虽然美貌,但出生于市井之中,若论知识和人品,自是不能与韩氏和伊氏相提并论。
但刘氏偏有一样是韩氏和伊氏不能相比的,她能放下身段讨李存勖的欢心,又拥有丰乳肥臀,最最紧要的是她会生儿子,一连生下四个儿子,其中长子李继岌是李存勖所有儿子中的长子。
最最严重的是正妃韩氏又没有生育儿子,这样几重下来,偏偏生于市井中的刘氏玉娘可以得陇望蜀,她不仅独得李存勖专宠,还心心念念地越过所有妃嫔和韩氏。
按中原传统皇朝的嫡长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韩氏无子,李继岌是长子。如果其母为正氏,那李继岌便是晋国当之无愧的王位继承人。
所以对刘氏玉娘来说,跨过韩氏便能保证自己和儿子的荣华富贵,掌控晋阳后宫,位居母仪。
“这么久了还没有查出小果子的去向?你们这些废物!”在刘氏玉娘居住的绫绮殿里,碎了一地茶杯,满面怒容的绝代佳人也因强烈的愤怒而显得面容狰狞。
殿前跪着两个姿色中等却伶牙俐齿的宫女,一个叫玲儿,一个叫娟儿,均是刘玉娘“教令”女子。
刘玉娘深居晋阳宫中二十年,这并没有让她学会相夫教子、母仪天下,相反,她对权利和金钱的欲望大于对国家的热爱,即便她位居晋阳宫中已是实事上的掌权者。
韩氏虽是正妃,因没有生育儿子已是说话矮三分,又因刘玉娘深得曹太夫人喜爱,众人更是动不得她半分,且有李存勖的专宠和育有王长子,这诸多原因使刘玉娘这些年来在晋阳宫中为所欲为。
深居宫中二十年,刘玉娘聚敛钱财,贪污卖官,排除异己,还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秘密组织“教令”,而她,就是金字塔上最高位的教主。
娟儿伏地回答:“奴婢去过小果子家里打探,他家爹娘说小果子半年前便已回到宫中。奴婢担心走漏消息,就没有多问话。”
“那是说小果子半年前就回来?可我有见过他吗?你们有见过他吗?都是一通鬼话。”刘氏暴怒地吼道。
“那小果子爹娘看上去也是可怜人,不像是说假话。”娟儿小心翼翼地说。
“可怜人就不说假话吗?天下的可怜人都在说假话。滚出去!”刘玉娘起身,恨恨地向娟儿踢去。
娟儿挨了一脚,吓得一溜烟起身退出。
“你呢?还要等我问吗?”刘玉娘盯着跪在地上籁籁发抖的玲儿。
玲儿忙将头伏得更低,颤声回答:“小钟山四周戒严,旁人进去不得。王爷每每只带亲兵和秋官、郭官以及张总管去那。”
刘玉娘暴怒:“这些本夫人均已知晓,还要你这死奴婢说什么?”
“据文华殿的公公说,前些时日猫头鹰队从契丹救回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是那小钟山的什么人,王爷很是上心,当天就出城去小钟山,还封赏救回那对母女的将军。”
“你不是说是猫头鹰队队员救回来的吗?”刘玉娘盯着问。
“是呀,奴婢是这么听来的。说是那小钟山的那位不日将进宫,对……”玲儿不敢说下去了。
“说,你个死奴才。”刘玉娘瞪着玲儿。
玲儿吓得赶快埋下头,轻声说:“将对各位夫人不利。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只怕比夫人更受王爷宠爱。”
“哼哼!”刘玉娘盯着玲儿,确信她没说谎话,“还有吗?”她盯着玲儿。
“王爷在玉皇山大修佛寺。”玲儿又说。
“这我知道。”
“小钟山那位已搬到那去临住,王爷正将小钟山扩建成别宫,取名为毓章宫,取意钟灵毓秀,是以后那位小钟山美人儿住的。”玲儿悄悄抬头看看主子,小心翼翼地报告。
“毓章宫?还钟灵毓秀?”刘氏玉娘来不及对玲儿发脾气,心思在小钟山那位身上。
“只怕她不仅要主政小钟山,还想入主我晋宫呢,真是鸠占鹊巢,痴心妄想。”刘玉娘冷哼一声。
“那是。晋王对夫人言听计从,宠爱有加,夫人又生有四个儿子,还有大王子魏王。无论是谁都夺不走夫人的宠爱和地位。”玲儿献媚地恭维着刘玉娘。
“下去吧。”刘玉娘说,“去请魏王过来。”
玲儿称诺退下。
刘玉娘坐下沉思。
在晋宫奋斗二十年,她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关系网,在晋国上下都有自己稳定的人脉,傲视群妃,本来以为是万无一失的。
可这三年前,晋王带回一个睡美人就成了她的心病,前些时候小太监果子说趁回家时出宫去小钟山一趟,好打听打听小钟山消息,但从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三年来她已大致知道小钟山那位睡美人的情况,但因她一直昏迷不醒倒也不用上心,现在那人不仅醒了,还暂居到玉皇山新建的佛寺,更可怕的是王爷竟要单独在小钟山建别宫。
如果王爷将那人带进宫来,她虽要费一般心思来对付,但总是面对面的敌人,凭她刘玉娘的手段,谁能对付不了的呢?
可是王爷竟将那人安置在小钟山,以避过宫中众人,这就匪夷所思。
难道要待时机成熟封为王后时再入宫?
若如此,岂不将她二十年的光阴付诸流水?
“娘。”李继岌进得绫绮殿便高兴地唤道。
刘玉娘迎出来,满心喜悦地看着儿子。
二十岁的李继岌身为李存勖的长子深得晋国上下尊重,加之他聪明好学,对母亲和两位太夫人孝敬有加,是晋王身后的第一继承人。
嗯,只要韩氏不再育有皇子就好,
再说韩氏年过三十,再育皇子的希望也不大了。
只是造化弄人,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想到,李继岌因年幼时的一场疾病导致终身不育,虽娶有两房妻妾却是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当初刘玉娘听说慈云大师东来便满心高兴地窜掇晋王大建玉皇山佛寺,率全国文武大臣和合宫妃嫔于晋阳城外跪迎,原是想借着慈云大师东来求得灵丹妙药治好儿子。
虽然慈云大师却不过晋王李存勖的腿勤和刘玉娘的再三跪迎,还是给了李继岌一些药材药丸,但始终,李继岌结婚五年也没有一男半女。
刘氏更是心急,生怕满心希望落空,对佛寺的布施更是大方,遇庙便求,见佛便拜。
现在,小钟山那位即然暂居于玉皇山,她便要去会会那位神秘的睡美人。
“明日是月十五,我儿可有要事安排?”刘玉娘见了儿子便开口说道。
李继岌摇头:“娘亲有事但请吩咐。”
“我儿可陪娘亲去玉皇山礼佛可好?娘亲诚心向佛,三五天不曾去玉皇山便觉空落落的。”
“好呀,岌儿但听娘亲吩咐。”李继岌说道。
“娘亲还想多转转,看看城外的青山绿水。我儿得多备些茶水,也可把二妃带上。”刘玉娘随口说,似乎很关心地提起两位儿媳妇。
“好的。娘亲。”李继岌倒不曾多想,只要娘亲高兴就行。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晋王王宫内驰出四五辆华贵软轿,众多的奴仆随从,一路逶逦着往城外玉皇山而去。
李继岌的正妃伊氏梦秋、妾姚氏千绚各坐一顶华丽软轿。
刘玉娘的软轿外跟随着众多仆妇丫头,而轿内除她以外,还有那娇弱百媚的叶贵人。
“我就想着呀,这晋宫中寂寞呢,妹妹也没个什么去处,遂请旨意带妹妹一同前往玉皇山礼佛。”外套紫色王家富贵披风、内着淡紫流苏孺裙的刘玉娘满脸堆笑地拉着叶贵人的手,情意深深。
“谢谢姐姐念叨着妹妹。”叶贵人着一袭淡蓝披风,内着深蓝孺裙,言行举止也还端庄大方。
“你是我的好姐妹嘛,我当然要事事想着你了。”刘玉娘一脸姐妹情,嘘寒问暖。
“姐姐对我实在太好了,妹妹都无以为报。”叶贵人感激地说。
花团锦簇的一行人径直上得玉皇山来。
仅三年功夫,玉皇山便香火燎绕,游人如织,这里不仅成为皇家和晋阳贵族的礼佛之地,也是平民百姓烧香许愿、纳吉问彩的吉祥之地。
梵声袅袅,诵经之声悦耳绵延。
李继岌和刘玉娘、叶贵人入殿跪拜,许愿。
一位知客僧人引领众人入禅房略事休息。
“几位施主,本寺略备茶水,请稍事休息,稍后会有少许茶点充饥。”知客僧行礼退下。
“大师请自便。”刘玉娘道礼。
叶贵人也略点点头。
刘玉娘和叶贵人落座。
玲儿为主子端来茶水,刘玉娘挥挥手,玲儿便退下。
“唉,宫中事多,这礼佛都难以抽出时间了,实在对佛祖不敬。看这佛门清净之地,到来便觉耳目一新,实在比王宫更觉清静安宁,流连往返,不甚想回宫中了呢。”刘玉娘呷口茶水。
“这佛门之茶虽不觉王宫甘甜却更是纯厚,回味更是悠长。妹妹可品一口?”刘玉娘面含微笑。
“这茶是一样的茶,水是一江之水,只怕是姐姐换了心情呗?”叶贵人淡笑:“那姐姐若喜欢,便可以在这多住两天,待得些时日再回宫中不迟。”
刘玉娘大喜:“呀,妹妹和我真是心意相通。姐姐正想在这多住两天呢。”
叶贵人略有些吃惊:“姐姐真要在这里长住?可是妹妹并没有带随行物品呢。”
“这没关系的,我给吩咐下人去你宫中顺便一道带来便是。”刘玉娘笑吟吟地说。
叶贵人面含微笑,拿不定这刘玉娘肚里是在设计自己还是真心想留自己在这里与她为伴。
“这……也好,只要姐姐喜欢,妹妹便在这陪姐姐便好。”叶贵人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