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轻兀自吃得欢快,压根不怎么理会太后的话,太后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你父皇是顾忌太子的面子,往年接待使臣的事情哪次不是彦亲王和你做的?太子性格孤僻,如若他得势些,哪里还有你的位置?傻孩子,你不争也要为你母妃和蓝菁争一争,你不知道你母妃现在的处境吗?”
周延轻目光未变,神情自若,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回应:“母妃哪里不是有父皇嘛,再说皇后娘娘……”
太后表情一肃,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对着洛家的丫头是这样,现在居然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皇后是皇后,你是庶出,难不成要等着太子即位先料理了你母妃吗?”
周延轻不再说话,他有他自己的想法,皇祖母总是以为他好之名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并不是他不够心狠手辣,也不是他顾念兄弟手足之情,只是还不到时候,还不到鱼死网破他放手一搏的时候。
清妍是不喜欢手足相残的。周延轻太清楚。
“延轻啊,你们这一辈就只有你和延卓两个可造之材,可是延卓虽然佼佼,可是性子太桀骜孤僻,是不适合做皇帝的。祖母知道你喜欢洛家小姐,可是清妍那丫头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既然她一心都在安阳世子身上,那便断断不会移情别恋别人。“
周延轻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相信事在人为,安阳乐虽好,可是他也不逊色于他,更何况若论对清妍的感情,他早就深入骨髓。无论如何也不输给安阳乐。
太后知道周延轻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当年她也是这样劝皇帝的,可是皇帝不也还是义无反顾娶了李明心?
既然他还是执拗,那还不如放手不理,等他撞了南墙了,自然就会回头。
廖蒹葭跟随着绫香七拐八拐进了一片竹林,常青堂的竹林离水云间很远,廖蒹葭一直都知道护国公府大,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大,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到地方。
“姑姑,清妍现在在做什么?”
“大小姐晨起练剑,现在正在常青堂。”
“清妍还懂得剑术啊?”廖蒹葭羡慕的不得了,她本就是潇洒的女子,一向艳羡那些肆意而活的姑娘:“她可真厉害。”
自家大小姐被夸绫香还是很骄傲的,连带着对待廖蒹葭的语气也好了很多,“那当然,我家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廖蒹葭不得不承认,对于清妍这样的女子,她的心里是有一点嫉妒的,但是更多的却是佩服。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学富五车,无不是刻苦勤奋而来。
终于走到了一块挂着常青堂的牌匾前,廖蒹葭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生在将候世家也不一定好,就像洛家这样的门楣,光是溜达个院子都要花费是半天时间了。
常青堂的正厅是没有人的,清妍只会在后院的竹林。绫香早得了清妍的允许在这里畅通无阻,廖蒹葭远远的依稀的看到竹林离有依稀白影,在竹林中变幻莫测,她挥的是剑,却像是在跳舞。
父亲一向爱竹,她听说过枝枝傲雪,节节干霄的气韵节操,可是当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轻盈的在林间飞舞时,她才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气韵节操。
无人赏高节,独自抱贞心。这一刻的洛清妍,其实是孤独的。
廖蒹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觉得清妍孤独,可是她就是这样感觉的。即使这个女子有旷世才学,即使她绝代芳华貌美如花,即使她有那么优秀的佳偶相伴,可是她的心,其实还是孤独的。
清妍知道自己的性子,冷心冷情。
安阳乐对她很好,也很爱她,她很清楚,却无力改变心中的那一丝提防。可是是她的内心深处就觉得爱上一个人越深就越是受伤。所以她可以托付,却不能倾心给予。
清妍缓缓收剑,剑招未完,她却无心再练下去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安阳乐冷,那种旷世的寒凉,无人可以理解靠近的悲伤。可是她现在才知道,其实她和安阳乐是一样的。
“清妍,我忽然没那么羡慕你了。”这是廖蒹葭坐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清妍抬眸,绫香递过备好的雨前龙井:“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将候世家,尔虞我诈,倒不如你,父亲母亲尚在,不用孤身一人撑起偌大的家当。”这话说的格外真心。
廖蒹葭感动于清妍的坦白,心里对这个女子又多了一份同情:“其实你不用难过的,起码你还有安阳世子啊,安阳世子对你可真好,我刚进府的时候还看到他给你送补身子药羹来呢。”
清妍目光带向绫香,后者朝不远处的丫环挥挥手:“安阳世子的药羹到了有一会儿了,小姐要不要先……”
清妍皱皱眉头,一向淡然的脸孔上多了些孩童般的稚气可爱:“不要了,先拿小火煨着吧,等会儿我再喝。”
绫香看着清妍:“小姐,世子不管是什么药,都是趁热喝药效才最好,不要耍小孩子性子,先喝了对身子还是有好处的。”
清妍苦着脸接过绫香端到面前的十全大补汤……她自己取的名字,看起来卖相很好但其实难喝到要死的东西,目光沉沉几乎晕厥。
绫香在旁边解释:“这次是用……”其实绫香也记不清楚,拿出药羹底下的纸张念道:“熟地、白芍、当归、川穹、人参、白术茯苓、甘草,还有……”
清妍看了眼对面廖蒹葭明显打笑的眼神,无奈地端起石桌上的药碗,忍者作呕的冲动一饮而尽。
绫香满意地收回药方,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端着空空的药碗离去了。
廖蒹葭在看到绫香的身形走远后噗嗤大笑出声,清妍叹了口气,把雨前龙井牛饮下去,才勉强压住了浓重的药味。
“哈哈……你……哈哈哈”
清妍贴心倒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廖蒹葭一杯茶水:“有那么好笑吗?”
“你说呢?”廖蒹葭笑够了,接过茶水十分不大家闺秀地喝了一大口:“你们家安阳世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清妍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谈论她和安阳乐的事情,只得转移话题:“行了,这次来是为了周延轻的事情吧。”
“是啊。”说到周延轻廖蒹葭的脸色马上就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前几天我听父亲说他去上朝了,我想那应该是没事了,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
痴情女子啊,清妍心里慨叹廖蒹葭的单纯,却又忍不住怜惜:“他身体早就好了,练武的底子好的很,在厉害的毒十天半个月也好了,你不用担心他、”
“哦,那我就放心了。”廖蒹葭略微松气,“我不懂那些毒啊什么的,可是只要他好,我便安心。”说着想起什么般又道:“清妍啊,我听说最近三皇子可用功了,你说……他是不是想和安阳世子争夺你啊?”
清妍早就得到了消息,周延轻如何想的她如何能知道,况且这种敏感的话题她也不好总去问安阳乐。男人有男人的骄傲,其实清妍明白,安阳乐的心里是不希望她来插手他和周延轻之间的事情的。
“我不知道。”清妍坦诚地说:“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妥协的。”
“可是三皇子他……”
“周延轻如何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我从来未曾接受过他的感情,是他自己一味的强求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既然这样,就算是遍体鳞伤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清妍的话说的无情,可是廖蒹葭还是有些明白的,洛大小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知道,可是他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
廖蒹葭自小就喜欢周延轻,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懂得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就算曾经是,也因为周延轻而变得不是了。三年前,她曾经偷偷装扮成父亲身边的小厮进过三皇子府一次,那时她还不知道有洛清妍这个人,只是一次次的隐晦暗喻都无疾而终,她不得不思考是不是她不够优秀,又或者是三皇子殿下心里真的有了别人?
尽管不想相信,可是她还是跟着父亲进了三皇子的书房。
父亲来的突然,又拦住了看门的小厮,所以三皇子始料未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临摹的大字,她悄悄抬起头看,几十幅字都是照着桌子上的一本书临写的,父亲走进,她也走近,只见书上是娟秀中带着飘逸的四个大字——广陵止息。
她当然知道这本书,可是她更关注的是大字后面的几个小字。洛氏清妍。
原来是那个已经离开京都将近十年还被父亲记着的洛家小姐。
她曾经听父亲说,洛家的先祖曾经偶然得到过广陵止息的曲谱,琴箫皆有,可是从不外传,那么这本书,无疑是洛家的大小姐送给三皇子的。
就这么视若珍宝,连区区几个字都要临摹的满桌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