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乐举目看向城外的方向,他只是晚了一步……
回到王府的安阳乐与平常无异,他还是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地上朝问政,朝臣们对他敬畏有加,皇上仍然对他颇为倚重。
他依然常去护国公府,而且一待就是一夜,洛大小姐本来就行踪不定,再加上安阳乐和周延轻的刻意隐瞒,清妍离京的消息竟然没有走漏出去。
南函使团还在就和亲的人选和东辰的官员商洽,皇上心里向着刘宸妃,所以九公主蓝菁已经被刨除在了和亲公主的人选之外,所以最好南函使团拟定的,还是左相千金廖蒹葭。
安阳乐坐在水云间里,听着外面的风起云涌,面上总是寻常。
这一日廖蒹葭代表东辰向南函和亲的和亲队伍出了东辰国界,苏南听到了消息前来禀告。
安阳乐只说淡淡点头,瞥见苏南犹豫的样子面无波澜的问:“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属下只说不明白,廖小姐是洛大小姐的朋友,洛大小姐也一直不希望廖小姐嫁到南函,世子您……为什么不阻止一下呢?”
“阻止那个做什么?”安阳乐似嘲似讽地一笑:“廖蒹葭不嫁,那最后嫁出去的只会是蓝菁。”
苏南顿时明白了安阳乐的意思。
刘宸妃疼爱蓝菁公主如命,又一心阻挠蓝菁远嫁,如果最后和亲的事真的落到蓝菁公主头上的话,不止是刘宸妃会借机报复倒廖小姐身上,就连皇上也会对廖小姐甚至左相心怀不满。
与其让廖蒹葭在东辰心惊胆战永无宁日的活着,还不如教她远嫁别国,至少南函太子不是凉薄之人,不可能会苛待于她。
苏南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家世子叹了口气,到底是多深沉的爱意,竟然让一向目下无人的世子连洛大小姐身边的一个小人物都会留意到……
安阳乐走到窗边,望着门外的那颗松树,当年这棵松树一直植在盛都,后来护国公府举家迁移时她来信执意要把这棵松树也移植到这里,他费尽心力,时时守在护国公府的车队里看护,在让它最后活了下来。
可是这些,她全都不知道。
他现在多么后悔当年算计她去了天云山,说明后悔让她有机会和沈之城相识,多么后悔那么多年的痛苦里从来没有陪在她身边。
年幼时的种种仿佛还回荡在眼前,只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却已经远在万里之遥。
安阳乐的心里不住疼痛,玩什么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永远也不是他呢?
三个月后,南函,陌城。
清妍坐在这里最大的茶楼上俯瞰街道上的繁华,目光却悠远淡漠。
沈之城伸手把已经凉透的茶水换掉,再看看坐在窗口的人表情还是最初的模样,不免无奈地上前杵了杵她:“怎么了?”
清妍回过神来看向茶楼下摆摊的糖炒栗子:“我想吃那个。”
沈之城轻笑起来,他的眉目不似周延轻的冷硬,有一种清清淡淡的和缓之色,嘴角一旦勾勒起弧度,便是似梨花般淡雅的如玉气魄,他点了点清妍的鼻头,“等着。”
清妍看着沈之城走远,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总觉得,有个人曾经无数次这样碰过这里。
太安然的生活果然不好,她竟然也开始胡思乱想了。
清妍看着沈之城走下茶楼,到那个在炒栗子的老人家说了句话,老人家笑着帮他装好栗子,沈之城掏出银子,老人家含笑接过。
没多久沈之城就拿着装着糖炒栗子的袋子走了进来,清妍从他手上接过,拿出一颗想要剥开,沈之城却从她手上夺过了那颗栗子自己动手剥了起来。
从前在天云山时大师兄也曾经这样帮她剥过栗子,可是清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沈之城看清妍蹙着眉头的样子还以为她不喜欢吃,剥了两颗之后就把栗子放到了一边,看着清妍笑了笑道:“我们回东宫吧,午膳约莫也该好了。”
清妍从思虑中抽身,对着沈之城点了点头。
走到了刚才还俯视的街道上,清妍目光飘荡在各色摊贩和铺面前,一直都不言语。
沈之城知道她这段时间不喜欢说话,所以经常说一些有意思的话题来逗她开心,“我听说礼部已经在筹备十三弟的大婚了,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清妍其实还挺喜欢逗那个调皮捣蛋的十三皇子的,沈之城和沈之玉兄弟的感情极好,所以清妍也经常有机会见到他。“那他要大婚的是那个廖小姐是什么人啊?”
沈之城心中一震,忽然想起廖蒹葭也是东辰的人,恐怕对清妍的事情知之甚重。
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你之前应该和她是认识的,她叫廖蒹葭,只是不熟悉。”
清妍微微皱眉。
沈之城掩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余毒才清,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免得头疼。”
清妍看了一眼几乎欲盖弥彰的沈之城一眼,还是垂眸点了点头。
她有预感,廖蒹葭一定和她忘记的那段记忆有关。
第二天清妍就见到了来东宫找沈之城的沈之玉,沈之城今天正好去了城外巡查巡防营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在东宫。
清妍本来正在作画,见那家伙冲进了立刻快步走过去把他拎进来坐下,笑的和蔼可亲地问他:“十三弟弟,你来找大师兄啊。”
沈之玉现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失忆了之后逮到一个去过东辰的人就会问她过去两年的事情,他知道的倒是不少,可惜一句也不能对她说,这才是憋屈的地方。
“你别问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去过东辰两次,第一次是去送年礼,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我就光顾着玩了什么也不知道,第二次是偷偷跟着太子哥哥去选我未来夫人,结果被我太子哥哥发现就给遣送回国了。我这辈子一共就去过两次东辰我已经和你说过好多次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这才是清妍怀疑的地方,沈之玉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清妍眼睛紧紧盯着坐到了椅子上的沈之玉,清淡的眼眸里意思耐人寻味的味道:“你真的是吗都不知道吗?”
沈之玉用力点头,他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太子哥哥一定会杀了他的。
清妍蓦然一笑,有如栀子花开幽香动人。
沈之玉被她的笑容惊到,虽然这个女人笑的挺好看的,但是根据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来看,她笑的越好看就越是有阴谋。
“没关系,你这个没怎么去过东辰的人不知道,那你那个在东辰从小长到大的未婚妻……”瞥见沈之玉变色的面孔,清妍笑的更加绚丽:“总该知道了吧?”
沈之玉被清妍的笑容吓得一身冷汗,摇头如拨浪鼓:“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个样子清妍就更起疑了,顿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之玉,一言不发。
不说话的蠢女人还是挺吓人的,可是想起太子哥哥的嘱托沈之玉还是坚定地道:“蒹葭的主意你还不要打了,她很乖的,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不认识你!”
沈之玉对廖蒹葭的好感是在和对方打了一架之后才有的,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在南函渐渐熟识起来,现在已经将将大婚了。他很喜欢廖蒹葭,自然不能让自己的未婚妻陷入到太子哥哥这场糊涂账里面去。
清妍听完沈之玉的话,忽然记起了沈之城的那句‘你之前应该和她是认识的,她叫廖蒹葭,只是不熟悉。’,这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大师兄一定是有事再瞒着她,而且事关她在东辰的一切。
她失去的记忆很零星,但是大部分是在她离开天云山之后的那一块,她记得在盛都的很多人和事,也记得父亲母亲祖父的离世,甚至她也记得祖母离世她回京的那段记忆,可是这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根本就拼凑不齐,所以她才会这样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
沈之城也正是掐住了这样的空隙,所以才在清妍的身边极尽所能地诱导,因为清妍很多事情都记得,但是却忘了和安阳乐的一切!
沈之玉逃也似的走了,清妍扫了眼守在门外的宫女,抬步走了出去。
小宫女见清妍停步在自己面前不由大喜,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心头好,连皇上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洛小姐呢。
清妍看着她:“你叫幽辉?”
宫女没想到这位主子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立刻笑着使劲点头:“是,奴婢就是幽辉。”
“是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的幽辉吗?”
“是,洛小姐才学真好。”
清妍脑海中却忽然闪过那句: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晃了晃脑袋里的想法,清妍再看向幽辉:“其实,既然是‘清辉照衣裳’,你叫清辉应该更合适些。”
幽辉却连忙摇头:“太子殿下说,奴婢的名字犯了小姐的名讳,所以要改。”她们做奴婢的名字都是由主子决定,她身为一个奴婢,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赏了自己名字,这已经着实是她的荣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