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昭冕努力了很久,发现自己依旧生不来气。
他这会儿应该愤怒的,不愤怒也应该有点在乎,或者是不舍,又或者是伤感,甚至,是木然也好,毕竟自从折羡死,他就明白他和暮成雪的感情可能是走到尽头了。
而暮成雪刚才的话是说,他们的感情根本不存在,不过就是利益交换而已。
这明显是屁话,但他生不来气,又不能当成没听见,所以没办法,最后只要冷处一张脸,木然的望着对面。
其实他是心虚的。
他在想,努力的想,想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那一切和眼前发生的,到底一样不一样,又或者说,他和暮成雪,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自从萧清河问出那句话以后,他一直在努力的想这个问题,中途被陈红叶打断无数次,他却依旧在想,他知道自己不搞清楚这个问题,那他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然后这会儿,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他没有一点反应,这就是最好的反应了。
他不生气,因为幻境中的他,看到了将来的自己,所谓的郎心如铁,最后都在江山社稷和美人如云中喂了狗,成了浮云,他可以和暮成雪共患难,却没办法共富贵。暮成雪为了他付出了一切,他却没有回报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是他做不到的,如今说再多,发再多的誓言也没有用,他已经看见了。
而他也没有一点愧疚,因为暮成雪说的并没有错,两个人真正认识不到半年,不,貌似不过几个月就分开了,从此以后相聚都是短暂,相聚以后聊的内容,也不过都是眼下的局势和将来的安排,什么花前月下举案齐眉,统统没有,两个人哪里来的深刻的感情?
不过就是狗屁罢了。
那陪着她风风雨雨的人不是他,那陪着生生死死的人不是他,那最后为她放弃一切乃至生命的人也不是他,甚至那了解她最多,猜过她最多心思的人也不是他。
他什么都不是,她对他也是如此,所以哪里来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做梦呢?放屁呢?
当这世界上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呢?
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因着她放不下折羡而意难平呢?
他没有资格,没有理由,甚至没有心情去意难平,外面人瞧见的那些,不过都是错觉罢了,所以自己是在感动什么呢?
心里忽然刺痛,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刺痛并不是瞬间就消失,而是慢慢的,一点点的加强,从一开始的如同羽毛轻抚一般的触觉,到变成针扎,刀捅,到最后,裂骨断筋之痛,越来越强,越来越痛,痛的他额头开始冒汗,呼吸开始急促,等的他捏不稳手中的羽扇,恨不得佝偻起身子,直挺挺的躺到地上去。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躺下,他甚至不能扔下手上的扇子,他必须站的笔直,站的端正,他用内力逼退额头的汗,他保证旁人瞧不出任何一点,任何一点的,他的不对劲。
这才是他该有的反应,他必须保证了,他不能让人察觉,他对暮成雪是有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
他的心,那么痛!
他咬紧牙,忍受着,让痛苦加深蔓延,在他几乎要忍不住的那一刻,忽然痛处就一瞬间消失了,一起消失的似乎还有什么,他感觉风从心口呼啦啦的吹过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这样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他下意识的垂下视线去看心口,这里是有一个洞吧?若不然,为什么风吹过去的时候,那么凉呢?
陈红叶闭了闭眼睛,若说之前对御昭冕是失望的话,这会儿失望已经变成了绝望,绝望里还带些懊恼和后悔,所以她真的一直都看错这两个人了吗?
她看暮成雪,她不懂暮成雪这会儿说这些是因为什么,御昭冕都已经换衣服了,打算过来了,她却要拒绝,却要将两个人之间秘而不宣的秘密揭穿,合作的桥梁砍断,这是为的什么?
就为了嘴上的痛快吗?
暮成雪嘴角勾了一下,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事实上她为了阻止手发抖,抬起来放到一边的古琴上。
她让暮迟将古琴拿过来,但是在场的人其实都不明白,要这古琴有什么用,她相信就是问清风,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
而现在,古琴有用吗?
快了,她觉得今日这个困局,她快找到突破口了。
只要看御昭冕的,就可以了。
她抬起头,去看御昭冕,御昭冕已经重新开始晃动手上的扇子,这一身衣服华贵,配上扇子以后更是如此,可这扇子说实在的,并不合适御昭冕。
他生来就不是享福的命,一个注定要做帝王的人,哪里可能有一天的日子是可以无忧无虑的?
这不过就是痴心妄想而已。
暮成雪的手在古琴上轻拍了一下,这把古琴很一般,不是什么名贵的琴,用的木头自然也就寻常,手碰上去,拍出来的声音并不动人。
但对暮成雪却是足够了。
连营率先被声音吸引过来,有些呆愣楞的看暮成雪。
他会出现在这里,是暮成雪没有想到的,不过无所谓了,总归不影响她的安排。
再然后是御梵音,陈红叶,问清风,问清明,到最后,才是远处的御昭冕。
御昭冕慢慢的朝着这边走过来,步子迈的不大却很稳,一步接着一步,手上的扇子摇摆着,比一开始的不自在,这会儿已经摇的有模有样了。
若不是早早的知道御昭冕的身份,那这会儿的他,确实像个闲散的……大祭司。
但那只是如果。
御昭冕的眼神只在那作怪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就挪开,站到了暮成雪的身边,靠的不近不远,面对着对方的问清风和问清明。
“所以我来了,你们想要如何?”
御昭冕看问清明,“你是会腹语的吧,那为什么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呢?又或者这会儿你和你哥哥一样,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这大概是问清明出现以后,所有人的视线第二次落在他的身上,一个满身黥纹的人不会好看,一个不说话的人,也没有人会一直注意,更何况这个人已经习惯了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若不是这位还有呼吸,你甚至都容易忽视这一位的存在。
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人会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的。
“怎么?被我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