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暮迟的这句话,也许只是因着沉默了太久,暮成雪忽然动了。
她的目光落在花九小姐的身上,端详着这个女子,眼底慢慢的带上了歉疚,这让花九小姐刚刚才稳定一些的情绪顿时又受不住。
她悲恸的靠在玄临的怀里,死死的抓住这位的手,她喊:“玄临,玄临。”
玄临撑着花九小姐,身子微微颤抖,低声应着,“我在,我在。”
花九小姐大口大口呼吸着,她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看暮成雪,暮成雪一步一步朝着灵柩走去。
她猛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手却抓了个空,她再次痛苦的闭上眼睛。
暮成雪慢慢的走向灵柩,她没有多少力气,全靠一口气撑着。
若不是暮迟替她施针,她想她这会儿压根就没有力气来到这里,走进正厅,站在这里让花九小姐疯一般的捶打。
可这会儿,就走到折羡灵柩面前的几步路,她却走的趔趄,缓慢,僵硬,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直接趴在了灵柩上。
灵柩的盖子盖上了,玄临不日就要将灵柩运回西北。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谁都不愿意再见折羡死去的样子,尤其是不能让暮成雪见。
亲手杀了一个自己在意的人,谁能承受的住?
“打开。”暮成雪轻声说道,她无法站立,只好用手紧紧拉住灵柩。
暮迟看一眼玄临,玄临垂下视线不说话,暮迟便将灵柩打开。
折羡躺在里面,全身发白而冰冷,他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换上了全新的衣服,火红色的。
暮成雪忽然笑了一下,她想起折羡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死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紧,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死于非命,弄不好是被万箭穿心而死,所以他想要在死时候以全身红衣下葬。
“一来我可以变成厉鬼,不放过那些害我的人。”他一脸得意,“另一方面,死的时候一身红衣,血就瞧不出来了,再多伤口也不要紧。”
暮成雪轻声笑了起来,“红衣啊,”她的眼泪落下来,伸手抚摸着折羡的脸颊。
脸颊冰冷没有温度,暮成雪想起那一幕,她拿起折羡的手,身子往灵柩里探,将那已经僵硬的手,靠在自己的脸上。
眼泪顺着手掌往下流,浸润在红衣上,将大红变成了深红,一如鲜血的颜色。
暮成雪西哽咽着,放下他那僵硬冰冷的手,擦去脸上的泪,解下头上的簪子,一头秀发散落下来,披在暮成雪的肩膀上。
她用手仔仔细细的将被花九小姐弄乱的头发打理好,从灵柩里摸出一把匕首。
这匕首是折羡随身携带的,自然是要随着折羡回西北,葬入地下,而这会儿匕首被暮成雪反手握在手上,上面的花纹硌的她的手掌很疼,她不能想象折羡那么瘦到只有骨头的一个人,握着这把匕首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她抽出匕首,一眼望去,上好的玄铁,见血封喉,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忽然,她手一用力,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暮成雪那齐腰的长发被砍断,变成只到披肩的长度。
“成雪你干嘛?”暮迟忍不住喊道。
暮成雪将匕首重新放回灵柩里,捡起地上的头发,她的头发很好,即便被这样拦腰砍断,散在地上的时候依旧整整齐齐。
她细心的将头发打理好,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头绳,扎在长发的中间,打上了蝴蝶结。
“削发还父,这事情我做过一次,不过那次我削的不多,就是意思意思。”暮成雪捏着长发站起来,笑望着灵柩里的折羡,“但这次可是不一样的,”她做嗔怒状,“长发给你,下辈子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只要拿出这长发,我就会记得你。”
不为你长发齐腰,却为你削发断情,这辈子你我虽然无缘,但下辈子,折羡,下辈子换我等你,候你,盼着你,拿着长发做信结来寻我,让我陪你踏遍山水,游遍美景,潇潇洒洒过一辈子。
可好?
暮成雪将长发放进折羡的手里,那原本已经僵硬到无法抬高的手,却正好可以握住暮成雪的长发。
“记住了,等我一起走,寻我一起活,下辈子,咱们约好了,谁都不准失约。”
暮迟在一边下意识的别过头,眼光躲闪,胸口有些发烫,有一种感觉,这辈子都没有的感觉,在全身蔓延。
暮成雪靠在灵柩上,慢慢的滑落,抬手捂住脸,眼角的泪水,慢慢的穿过指缝,滑落下来。
“折羡啊!”她喊道,轻轻的一声,“等我啊!”
“折羡啊!”花九小姐也喊道,大哭出声,“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记住啊!记住啊!”
正厅内一片悲恸,只有夜晚的风轻轻的吹进来,像是某人温柔的手,温柔的语,悄悄的在回应,在说:“好,暮成雪,我应你。”
——
另一边,正在赶路的御昭冕忽然感觉心中一空,几乎从马上摔下来。
萧清河赶紧上前扶了一把问道:“怎么了?”
萧清河跟着来了河东,却没有进宛城,反而趁着混乱之际拿下了剩下的城池,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折羡会死。
“没事,”御昭冕轻声说道,可他的脸色苍白,血色几乎是在一瞬间褪尽的,他说,”我和她完了。”
萧清河楞了一下,试探的文道:“暮成雪?”
御昭冕勒停马,顿了顿,翻身下马,恍惚着差点摔在地上。
“王爷!”挑灯急忙上前来扶。
御昭冕站稳,示意他退下,再抬头看萧清河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彷徨。
“她选择了折羡。”
“什么?”萧清河满脸不可思议,折羡都死了。
“她不会嫁给我了,她。”御昭冕顿了顿,“从此我和她不仅仅缘分断尽,更为仇敌,清河,我斗不过一个死人。”
活人并不可怕,死人才是最大的敌人,活人会犯错,会被遗忘,可死人却会被记在心里一辈子,不相忘,越来越深的思念,追悔,刻入骨髓。
“我输了,”御昭冕说道,“折羡赢了,他终究赢了我。”
夺走了暮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