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潇回身帮着医生把浑身是血的父亲抬上了担架。
何玉欣已从最初的惊慌中清醒回来,她眼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被警察带走。
这会儿老公也抬上担架,生死不知。
她哭了,拉着程潇潇说:“潇潇,他毕竟是你父亲,求你跟着他,有什么事也能拿个主意。你弟弟还在幼儿园等着我接……我接到他就去医院,我保证!”
程潇潇看不明白何玉欣到底是什么情绪,甩开被她拉着的手:“于情于理我都会跟着去医院。至于你爱去不去!” 她冷着脸,转身跳上程金安的救护车。
救护车里,医生已快速包扎了程金安头上的伤口,止住血。然后把氧气袋,监测仪都给程金安用上,再用听诊器听了他的心脏。
“患者有心脏病吗?高血压?”医生问程潇潇。
“没有!”程潇潇记得自己的父亲身体一项很好,她摇了摇头。
医生再翻了翻程金安眼皮,用手在程金安的鼻子上试了一下,他摇了摇头:“伤员家属,你要有心理准备,伤员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到医院我们将会直接把他送进太平间……”
程潇潇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摇了摇头,“不!他不会死!”
救护车到了市立医院,跟车的救护医生再一次用听诊器,然后还是摇了摇头:“他的脉搏和心脏都没有任何反应!”
程潇潇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抢救!必须救!”
医生理解每个病人的家属都不甘心好好的亲人突然离去。
看小姑娘也就20出头,样子很可怜,医生们还是推程金安进了抢救室。
两位身强力壮的男医生为他进行了几次心电复苏,可是仪表上的那条直线仍然是直的,一点点波纹都没有。
医生示意程潇潇:“过去道别吧!”
程潇潇双眼一凌,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用拳头击打父亲的心脏部位,“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你就这么走了,扔下一个大乱摊子,我怎么办?”
她几乎崩溃了,怎么就这么一个大活人,刚才被打了一个就没了?不就是流点血吗?不就是开了瓢吗?怎么就能死?
刚刚还和她说话的父亲,怎么就为她挡了那么一下子,就倒下了?他才多大岁数,怎么会没有了生命体征?难道就真的这样一句话没留走了?
……
她不甘心,按照之前训练中学习的紧急救护手法,一下又一下捶打着程金安的心脏:“你不是能吗?你不是还年轻吗?怎么就能这么倒下?”
这一刻,千头万绪都涌上程潇潇的心头。
她恨不得把对程金安这个父亲的一切的爱和恨,所有的怨和怒都用拳头发泄出来,一下,又一下的击打,又一下,再一下……眼看着躺在床上躯体被她打得那么用力,仍然毫无生息,屏幕上的那一条线,仍然都是直直的,没有一点起伏。
医生也看不过去了,上前拉住她:“小姐,他确实已经过世了,已经没有必要了。”
程潇潇用手背抵住嘴唇,她怕自己一下子嚎啕大哭。尽管这六年她没有发自内心叫过一声程金安“爸爸”,可是他毕竟是她的生身之父,她甚至还没有准备好狠狠地恨一恨这个父亲,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面对冰冷地躺在窄小床上的躯体,想到他是因为让她不受伤害才被打的。虽然他的死真的不见得是被那一只盆栽打死的,可毕竟他为了救她而死!
瞬间,她已在心里原谅了父亲对她和对母亲的一切伤害。
抹了一把泪,她对医生说:“我要求对我父亲的尸体解剖,我要一个死亡的真相诊断!”
医生拿出一张表格,还没等递过去,程潇潇已拉开门,推着程金安的尸体出了门往太平间走去。
顾不上哭泣,那边还躺着一个司空朗,这也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的人。她也不能不管!
程潇潇自己问自己“你何德何能,一天有两个人为了你而受伤害?”她的心里觉得对司空朗又欠了一个用钱,用情怎么都还不了的人情,也许只能用命还……
申达在抢救室门口正在踱步,见程潇潇过来,急忙上前把手里的一堆单子交给她:“你快点签个字,等着手术呢,他伤得不轻,怕是脊柱受伤呢。”
程潇潇一怔:“这么严重?”
申达知道老大心里想着的是什么,不容程潇潇说下去,直接说:“医生说要手术,我去交费,你守在这里,医生要你签字。”
程潇潇有点犹豫,把那堆单子又交回到申达的手里:“我签字不合适吧,还是我去交费。”说罢,她抢过交费单跑走。
再次回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医生已把司空朗推出来,“虽然目前伤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怕是脊骨受损,所以要做一个磁核检查……”
程潇潇见司空朗的侧脸卧在推床上,双眼紧闭,一缕额前的头发遮挡在眉眼之处。她上前轻轻把那缕头发往上挑了挑,马上觉得这一动作有点超出了和他的关系。为了掩饰,她没话找话轻声说:“司空朗,你怎么这么事儿?有事没事你救我做什么?别想着拍我的马屁好不?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会领你的情!没事儿净给我填乱!”
司空朗已疼得处于半昏迷状态,被程潇潇这么大声叫他的名字,挣扎着清醒过来,虚弱但是却很清晰地说:“程潇潇,你个没良心的公主,今天可是我救了你半条命!就算你再不愿意,这份人情你都要还!我可是一个小气的人,小心有一天我要求你连本加利还给我,到时候你可还不起!”
申达没好气地揶揄他:“老大,人情的事等你能起来再说!”
司空朗咧开嘴要笑:“什么起不来?我怎么就起不来了?我到底能不能起来,只有程潇潇知道!”他挣扎着扭动着脖子,努力对上程潇潇的眼睛,勾了一下手指,压低声音:“我说得对吧?程‘小小’?你可不能不认账!你得管我,管我一辈子!”
他脸上的坏笑让程潇潇差点一拳打上去。
这个臭男人!
程潇潇沉下脸:“司空朗,你给我好好养伤,能起来了再说!”
说罢,她直起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知道开玩笑,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大事。她把手上的交费单子递过去:“我已交过费了!”
医生伸手抓过程潇潇手上交费单,对她说:“家属跟着,别人不用了,一会儿要给他脱衣服!别人不方便!”
程潇潇刚要说:“我也不……方”
“便”字没说出来,司空朗的一只手已拉住程潇潇的手:“老婆,不要不管我……”
说着司空朗已“昏迷”过去。可是他的手却一直紧紧拉着程潇潇柔软的小手,一直拉到扫描室里。
医生拿来一把剪刀:“如果脱不掉他的衣服,最好的办法就是剪开。”说罢,他拉上帘子,人已出去。
程潇潇看着司空朗被血染红的后背,突然生出一丝心疼来。她蹲在司空朗的脸边,柔声说:“你松开手,我不会走的,你这样拉着我,我怎么帮你脱衣服?”
她边说着,边用手轻拍了几下司空朗的手,那只细长的大手终于松了劲。
程潇潇站起来,从上到下仔细察看着要如何下手脱下司空朗的衣服,而不让他受到二次伤害。
她受训的时候,教官曾经模拟过类似受伤的场面,对于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并不惧怕。
可是眼前受伤的人一不是她的战友,二不是她敌人,而是司空朗,一个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人。面对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程潇潇还是有点吃了一惊。
想了想,她取过医生刚才放下的医用剪刀,从后背把司空朗的外衣内衣都剪开,露出了受伤的部位,她倒吸了一口气。
伤得真不轻,一道不规则的伤口两边是又青又肿的边缘,可能是抬动的时候,衣服摩擦,伤口边缘的肉都烂乎乎的。
“把他的长裤脱掉,露出尾骨的位置……”医生在话筒中对程潇潇说。
程潇潇一怔,小声叨咕道:“还脱裤子?真麻烦!”她又没办法把司空朗翻过身来,只好又拿起剪刀,把他的皮带和裤子一起剪开,一不小心连短裤都剪开了一半。
她别过脸,盖住了司空朗的躯体,又轻轻在他的脸上拍了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