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春凤的尸身已经腐臭,隔着棺材,仍有浓烈的味道溢出来。
李潜找了些道人,他们有独特的保存尸身的办法,不知往棺材里面洒了些什么味道,腐臭味道消散,反而有种异香。是
送他们离京那天,天气是入秋以来,最晴朗的一天。
卜刀刀和苏漾话别后,上了马车,卜赞和商星沉骑马,李潜派的人护着棺材,一群人终于上路。
“出来吧。”
苏漾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淡淡出声。
从队伍的最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她身形早已不复先前的肥胖,如今秋风吹拂,她纤瘦的似乎要被吹走。
许子沂望着远方,喃喃的道:“她走了不回来也是好的。”
“恩。”
“以后应该不会见了吧?”
“谁知道呢。”苏漾说:“人生的际遇,充满了未知与奇幻。说不定以后去北疆呢,又说不定她会来京城呢?”
“她还会来吗?”
“不知道。”
“那她会吃下那粒忘忧丸吗?”
“不知道。”苏漾回。
“你希望她吃下吗?”
苏漾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许子沂叹气,她抓住苏漾的手:“我希望她吃下,这样快乐可以更纯粹些吧,不然的话,带着痛苦回忆生活,是有多坚强。”
“或许她已经学会了坚强。”苏漾失笑,想到小姑娘想哭却奋力咬着唇的可怜模样,她说道:“她应该长大了,只有小孩才会哭着喊疼,成年人都是将疼咽在心底,默默变得强大。刀刀肯定能做的很好,我们要相信她。”
“你会想她吗?”
“会的。”苏漾肯定的回答,她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尽管远去的人儿再也不会知道,随即她转身,拉住许子沂往回走:“我会想她的,你呢?”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会忘记呢?”许子沂耸了耸肩:“苏漾,你真厉害。”
“我什么时候不厉害?大越第一女将军,你以为是闹着玩呢?”
“不,你知道的,我说的厉害,指的并不是打架厉害。”许子沂抱住她的胳膊,继续说:“总之,你很厉害。”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苏漾的眼界胸怀和抱负,和她平常接触的那些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她向往成为这样的人,也明白,她还有很长的差距要追赶。
马蹄声哒哒,尘土飞扬,因着阳光照耀,气候略显的干燥,沉闷且单调的哒哒声,将行程衬托的更加无聊。
卜赞信得过李潜派来的人,眼睛仍锁在棺材上。
商星沉跟在马车左右,脸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原本就什么都没想。
他时不时的看向马车,车窗紧闭,连少女的轮廓都看不真切。
她在做什么呢?
卜刀刀在看苏漾给的药丸。
忘忧丸,忘忧忘忧……吃下就真的能忘记忧愁吗?
她将红色的瓷瓶倒出来,里面是粒白色的药丸,有绿豆大小,闻着并没有什么味道。
卜刀刀推开了窗户,这动静显得突兀,引的卜赞和商星沉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笑了笑,对卜赞道:“阿爹,我问商星沉一些事情,你继续赶路。”
看见女儿的笑容,卜赞放心了些,点点头,甩着马鞭往前面跑远了些。
商星沉看着她问:“你要问什么?”
“忘忧丸是你研制的吗?”虽是问句,她平淡的口吻,却带上了笃定。
商星沉扬了扬眉,承认了:“恩。”
“这个吃完,真的能忘记前尘往事吗?”
“恩。”他还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回答。
“忧愁忘记,快乐也会忘记吗?”卜刀刀问。
“恩。”商星沉道:“人的经历苦乐交织,就算是苦涩中,也有刻骨铭心的快乐,所以想要独独忘记忧愁,是不可能的。”
他看卜刀刀陷入了沉思,说:“你要吃吗?”顿了顿,解释道:“没有什么副作用,不影响以后的生活的。”
“是她让你研制的吗?”
二人心照不宣,没有指明她是谁,却都知道。
商星沉又点了点头。
卜刀刀叹了口气,说道:“她让你做什么,你都做什么吗?你对我都不曾这样。”
心思被看穿,他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用那双幽黑的眼睛望着她:“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知道。”卜刀刀眨眨眼睛,又恢复了那个机灵鬼的模样,只不过她的眉头仍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愁绪,她说:“七夕那晚,我崴到脚你还记得吗?你背我回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其实我听到了。”
商星沉记得那天。
他在那天窥见了她的小心思,然后劝说她,然而他以为她喝醉了。
“我没醉。”卜刀刀说:“我早该听你的,不该对李潜有想法,不该去飞蛾扑火。这句话,如今也送给你。”
“什么?”
“夫人那样的女子,普天之下千百年来,都只有独独一个她,你驾驭不了她,就不要去以身试火。”
商星沉知道她与众不同,知道她和普通女人不一样,不然他不会连那丁点旖旎心思都不敢同她说。
“我没有。”他否认道:“没想以身试火。”
“那娘亲的丧事之后,你回京城吗?”卜刀刀问。
“……”沉默片刻后,他点头:“要回的。”
卜刀刀轻笑了声:“玩火而不自知,这药丸……给你吧。”她将红色瓷瓶丢回来:“我用不着。”
“可是如果不服下,那些痛苦的回忆你就会一直记得。”
“我更不想忘记那些快乐的瞬间。”卜刀刀展颜一笑,极为轻松:“不是还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吗?我何必自我折磨,去记挂那些不悦的时候。商星沉,你知道吧,三年前有次冬天我滑雪摔倒了,额头上划了一个很大的伤口。”
“记得。”他不解:“那又怎么了?”
“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流了那么多的血,整张脸都是,十分可怕,然而上药之后,它开始慢慢愈合,我知道我活过来了,不会死,紧接着又日夜担心它会留疤,然而你看……”
她将脸往外挪了挪,让他足以看清光滑的额头,她说道:“当初再血淋淋的伤口,如今却连疤痕都没有。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抚平任何伤口。”
商星沉若有所思,听的似懂非懂,他问:“你还会来京城吗?”
“不知道呢。”她将车窗关上,也阻隔了一部分的阳光,过了会儿,清亮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夫人是个厉害的女人,她给了我足够的包容、尊重与谅解,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想她的时候,自然会回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有点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