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底空气混浊,人口骤然密集,各种气味掺杂在一起,越发一言难尽。
周遭乱哄哄的,已经有人在抱怨这里环境的恶劣,但很快就见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人进来,厉声呵斥。
“若是想得到神明的眷顾,首先就要让神明看到你们真诚的心,舱底的环境不过是对你们的考验而已,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得到飞升成仙的修炼机会,若是通不过考验,自然没有资格成为信徒,且教主亦会代替神明进行惩罚,所以,诸位想清楚是否要留下,白莲教鼓励从不强迫人,若是有谁现在就想离开的,大可以站出来!”
这批人中,不少都是被其宣扬的教义吸引而来。
尘世太辛苦难熬,若是能够飞升,脱离这凡胎的束缚,不失为一件好事。
整个舱底的人闻言纷纷摇头,竟达到空前的一致。
黑袍面具人很满意,态度倨傲的道:“现在不走,那么留下来就别抱怨!教主永生!”
他一喊,身后跟着的黑袍人同样大喊起来,舱底的人不明所以,只觉得热血澎湃,也跟着大喊教主永生。
“就祝诸位早日通过考验!届时再一睹教主真容!”
“好!”
回答声响彻云霄,各个都像打了鸡血般振奋。
“关舱门!”
眼前的大门缓缓关上,拥挤混乱的舱底,与一门之隔的辽阔海天,形成鲜明对比。
舱底虽然依旧嘈杂,且声音不小反大。
苏漾听人走远后,才继续问:“方问你话呢,你怎么来了?这里是很危险的!你也是被他们抓过来的吗?”
她嘴上虽这么说着,语气却十分狐疑。
沈随风躺了两年的确不假,可他在军营里面历练过,本身功夫就不错,以他的本事,不至于会被人轻易钳制,除非他有意为之。
一片黑暗中,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便越发灵敏。
二人距离很近,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钻入鼻腔,平静而低缓的笑声,不疾不徐,就连胸腔的震动,都是慢条斯理的。
他坦然的道:“我来找你。”
苏漾失踪的消息,传遍京城,他得知始末后,存有私心,便径自出来寻找。
白莲教其实在几年之前就存在,他先前还在军营里那会,有次作战后撤退,无意间闯入一个村庄。
当时所见村民,皆身穿黑袍脸戴白色狰狞面具,因为那个场景当时给他造成不小的惊吓,以至于多年后,仍然印象深刻。
在听说苏漾失踪当晚,平西村曾经出现过白莲教,且苏漾很有可能被白莲教带走,他立刻想到多年前的这件旧事。
白莲教信徒热衷于宣传本教,擅长拉拢人入教,偶尔也会强行掳人,他们有一套说辞,主旨就是只有誓死效忠教主,才能飞升。
他们宣扬人世才是万恶的根本,脱离人世,才能远离恶,才能脱离苦痛,而在脱离人世之前,必须赎罪,洗清这一生的罪恶。
倘若尚未赎清罪恶,便离开人世,那么只能堕入无边的地狱,忍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而要想飞升成仙,就要为教主效忠,顺从教主,努力劳作,这样日复一日的修炼,得到教主批准,死后才能去到极乐世界。
在白莲教里,教主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地位崇高,独一无二且神圣不可侵犯。
当年他初听这些教义,就大为惊骇,和几位士兵作势要走,后被一群村民围住。
意识到白莲教有问题,他们心照不宣,奋力突围后去当地报了官,之后便赶着去军营与众将士汇合,并不知晓后续如何。
没想到时隔几年,这种邪教还存在,且极有可能和苏漾失踪有关。
他从京城出来,抱着侥幸的心思,骑马到先前见过白莲教的那个村子,不出所料,那里早就荒废,渺无人迹。
所有他已知的线索,便戛然而止。
他四处闲逛,打听白莲教,当地官员换了好几茬,而这样的邪教祸乱人心,自然不会写进当地档案里,毕竟会影响政绩。
因此一番搜寻下来,仍然一无所获,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就在当地挨家挨户的问。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几个深受白莲教荼毒或影响的人。
这些人便是当年从那个他见到的村子里逃出来的。
众人只道对白莲教的厌恶,并未提供任何有用信息,当他问起白莲教近期是否还在哪里活动时,他们都说不知道。
沈随风复又觉得沮丧,准备打道回府另谋他算,兴许老天怜见,之后便恰好让他遇到了停船靠岸的秦胜等人。
当他看到成群结队的教众,穿着熟悉的装扮,一袭黑袍外加白色狰狞面具时,他顿时意识到,他可能找到了。
“所以你也来了?”苏漾听完大致经过,皱眉道:“你太过于冒险,万一我并不在里面呢?”
“这艘船正是从京城方向驶来,按船行速度计算,不出意外,半个月确实应该到附近,你失踪到现在,时间恰好对得上,又恰好在这里停船靠岸,我有很大的把握,才会放手一搏。”沈随风道:“你失踪时,什么有用消息都没留下,寻你宛如大海捞针,大家连水路陆路都不能确定,更不要说方向了。所以……”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会义无反顾的不惜以身犯险。
他太珍惜这次机会了,同时无比庆幸老天的偏爱。
李潜如今还在京城,他找到苏漾,便有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承认这样趁虚而入,的确有些不道德,可当初他昏迷不醒之际,并未亲自与苏漾解除婚约,何以越武帝便下旨赐婚?
真要追究起来,是李潜抢了他的女人。
他就算不道德,也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苏漾沉默片刻后,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上了这艘船,想要再离开,很难。”
“但我们在一起,办法总会比你单独一个人要多。看到你安然无恙,我这颗心总算能安定下来。”他说着:“至于离开,再从长计议。对我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之前见到白莲教,放了他们一马,没想到死而不僵,这种邪教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漾沉寂的心,不期然的跳起来。
她笑了笑:“你的意思是……”
“和你一个意思。”沈随风亲切的道,他像之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发:“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与你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