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武帝很清楚,那道圣旨不是他下的,想方设法谋害亲生儿子的罪名,怎么都不会扣到他的头上来。
他只要维持住自己的形象,至于其他事情,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于是他依旧装作一副慈父应有的心痛而愤怒的表情,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朕准了!”
闻储高声应下,当众缓缓打开圣旨,并将圣旨上的内容大声朗读出来。
其上内容言简意赅,只说有要事商议,命李知速速进宫。在圣旨最下方的位置上,盖着玉玺的印章。
闻储读完后,将圣旨高高举起,示意众人看,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但因为距离远,看到的内容也是模模糊糊的。
“敢问圣上,可否有六年前的那枚玉玺?”闻储转了一圈后,又问越武帝。
越武帝此刻越发挺直腰背,心中有谱。
他猜到闻储要说什么,朝着孙来胜点了点头,孙来胜一路小跑着去书房,将六年前那块玉玺取了过来。
在周声晚宫殿里搜到的那块玉玺,之所以是仿造的,是因为真正的玉玺上,那四朵祥云里,有一朵祥云中间有一个地方是镂空的。
正是这一朵镂空的祥云,恰恰是辨别玉玺真伪的关键。
玉玺印章盖下去,在阳光照耀下,看着并无差异,然而拿到夜明珠照耀之下,就能看出来,那朵镂空祥云印里有银色的字。
字即是越武帝的瑾。
孙来胜很快将玉玺取过来,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玺并排摆放,乍看确实没有差别,直到越武帝叫人取了夜明珠过来,才真假立辨。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
谁能想到六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太子谋反一案,会在六年后,在这样的契机之下,将真相公布于世人。
皇家的水太深了!
后宫的女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亏得当年在李知出事后,周声晚还能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她策划了父子相残,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最毒妇人心一点都没错!
宫里有这种毒妇,完全是祸国殃民!
众人愤慨不已,想到那个最适合当继承人的李知,已经化为一副枯骨,就忍不住唏嘘!
李知是多么儒雅多么出色的一个皇子啊,他当太子的时候,便颇受人爱戴敬重,无数官员都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深深折服。
本以为在越武帝百年之后,大越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入全新的巅峰盛世。
哎……
一声声叹息响起,一道道忧愁,萦绕在大殿之中。
迟来的真相,除了徒增伤感,又有什么用呢?
李知无法复活,盛世将永不再来。
七皇子李潜虽然能力比李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性子太难以捉摸,极度善变,这样的人做君主,是十分危险的。
因此纵然许多大臣欣赏他的能力,然而在和中规中矩且负盛名的五皇子李淳比起来,他们更倾向于让后者当太子爷。
“皇上!”在别人沉浸于真相带来的震撼之中时,闻储率先冷静清醒过来,他对着越武帝道:“六年前造反一事,如今已有定论。”
“好一个周声晚!”越武帝表现的出离愤怒,气的狠狠拍着椅子,众人惶恐不安,哗啦啦的跪了一片。
“好啊!”
“好一个周声晚!她死了都不足以泄愤!”
“她害死了朕的儿子!朕要将她挖出来鞭尸!”
他情绪激动,似游走在崩溃边缘,天子之怒无人能抵,偌大的宫殿,安静的只剩下他暴躁的咆哮。
越武帝吼累了,他上年纪后,力不从心,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把今天的这场戏演好,才能保住他晚年的名声。
他知道他的演技一向很好,沉稳苍老的目光,绕着大殿缓缓巡视,他后知后觉想到了李潜,迅速朝他看过去。
李潜在剥橘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的抬眸。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只一眼,让活了大半辈子的他,都觉得寒彻入骨。
越武帝有片刻的失神。
望着眼前淡漠又疏离的李潜,他恍恍惚惚记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射中了箭之后,会高兴的朝他要称赞的儿子。
他们父子间曾有过温馨的瞬间,只是那些时光太过短暂,就像是天空中一闪即逝的烟火。
即便他想要握住,摊开手依然是虚无。
以前他从不会回忆这些的,他不喜欢徐语安,自然不会喜欢她生的儿子。
和李潜李知的那些相处,于他而言,就像是养了条狗,心血来潮逗弄一番。
所以他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养的狗,看他的目光变成了这样?
他终于有了些恐慌。
李潜是个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上次李融一事上他的强硬,让他更加明白,他已不屑于伪装,如今真相大白,他会做什么?
正这么想着,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父皇。”李潜缓缓开口,语调很寻常,听不出喜怒。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在六年前的那场阴错阳差的案子里,除了李知,受到最深伤害的无疑是李潜!
现在为李知平反了,他又会做什么呢?
越武帝点点头,只见李潜缓缓站起身来,他不卑不亢,面无表情的来到大殿中央,深深的鞠躬行礼。
“父皇,六年前的旧事今日平反,想必皇兄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儿臣恳请,父皇能够为皇兄正名,他一生光明磊落,为我大越的崛起而废寝忘食,殚精竭虑,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实在让人悲愤。还请父皇下旨,恢复皇兄的名号,还给皇兄清白,允许他迁入皇家陵园!”
李潜的这些要求都是合理的。
如果不是那场造反,李知几乎能算得上是皇家子弟的典范。
他没有犯过大错,就连平日的小错都没有有过。
从他出生开始,便一直优秀着出色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武帝只稍加沉吟,便悲痛的压着嗓子开口:“好!朕准了!他已然清白,那么之前对他的惩治便无效了!只是人死不能复生……”
苍老的帝王脸上满是伤悲。
他反省自己,倍感自责:“都是朕鬼迷心窍,信了片面之词!都是妖妇蛊惑,朕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死者已矣,朕只盼百年之后,到九泉之下见着知儿,他能原谅朕啊!”
越武帝掩面而泣,痛不欲生。
其余人哪敢说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出。
全场最淡定的人,当属李潜。
他听到这种话,也不见有任何触动,等越武帝哭的差不多了,才继续道:“另外,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当年母后在宫中并无任何过错,之所以被打进冷宫,也是因为皇兄的事情,如今既然皇兄得以沉冤昭雪,那么儿臣请求,将母后从冷宫中迎出来,仍当恢复其皇后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