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太子妃遗愿?
早在生下遗腹子之后没多久,徐南苑就寻死溺水而亡。
起初李潜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做,直到窥探到肮脏的真相,他才恍然大悟。
受到那般的屈辱,连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都无法确认,她活着的话,在将来看到孩子的每个瞬间,都是噩梦般的折磨。
与其没日没夜的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不如早早的结束这不幸的一生。
徐南苑死了,她经历过什么,总会有人记得。
所以,李潜冒险的在赌,他在赌越武帝会胆怯会害怕会屈服。
所以,即便信是假的,戏也是假的,他知道,他会信,也必须信。
毕竟做过的错事,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存在。
越武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他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任何的污点,即便是阴差阳错下犯的错,他也不允许。
他会想方设法的修正,李知的死,就是他修正的手段。
为了修正一个错误,不惜搭上自己的儿子,可见他对这件事看得很重。
时隔六年之后,他决不允许这件事再被曝出来,那样他所作的一切,无异于前功尽弃。
李潜晃了晃手中的信,似笑非笑的神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严肃。
闻储在旁催促:“不知在前太子妃的绝笔信里,哭诉的是怎样的冤屈呢?是否和前太子李知的事有关联?”
李潜没回答,他直直的看向高座上的越武帝。
那冰冷的目光,宛如万箭穿心,险些让越武帝招架不住。
他咬着牙,口腔都被他咬破了,腥咸的铁锈味弥漫,他看到李潜嘲讽的笑,嘴角微勾,又鄙夷的轻呵了声,就知道完了。
李潜知道了那件事!
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不!
他到现在没说,说明他在威胁他,逼他就范!
双方陷入了僵持,战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越武帝在某个瞬间,很想直接砍了李潜,可总在关键时刻,他提醒自己要忍要冷静。
李潜若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怎么会活到现在?
谁知道他背地里藏了多少人,留了多少手?
居然敢在文武百官面前,明目张胆的威胁他,李潜好样的,李潜怎么能这么嚣张,怎么能让他都气的恨不得给他拍手鼓掌称好!
普天之下第一人!
建朝以来第一人!
这个狂妄放肆野性难驯的逆子!
气急攻心,让本就身体抱恙的越武帝,喷出一口老血来。
瞬间全场哗然。
孙来胜高呼着上前,无比关切道:“陛下!”
其余人更是惊慌失措,德妃娘娘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就连一直沉默的李淳,都不由上前几步。
只有李潜,立在原处。
他吊着唇角,不咸不淡的问了句:“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儿臣还没有秉明信上的内容,您怎么就这样了?”
还不是被他气的被他吓的!
越武帝简直没办法开口,一开口就想大骂,他先是接过孙来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摇了摇头,控制住慌乱的场面。
“朕无妨,近来身子不适,又想到痛失我儿,难免情绪激动了些。”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众位爱卿切莫过于紧张了。”
闻储仍道:“陛下您当真无事?”
“当真无事,只是有些心累。”他捏着眉心,身子微晃的站起身来:“李潜,你送朕回去歇着!”
“儿臣遵旨。”
越武帝轻咳了声,仿佛真的身体不大舒服,他对众人说道:“宴会继续,众位爱卿还请随意。”
李淳表示要护送他,被他拒绝了,直直的看向李潜,李潜则笑了笑,回头先朝着苏漾递了个眼神,而后走上前,搀扶住越武帝。
两个人欲往殿外走,沉默了大半天的静太后,叫住了越武帝:“皇帝。”
“是。”越武帝垂首,心中有数。
该来的躲不掉。
静太后是徐家人,一直都很偏爱徐语安,六年前他将徐语安贬到冷宫,为此气的她整整两年都在行宫,度过。
如今真相大白,她不会放过大好的机会。
果不其然,越武帝的念头才起到一半,就被静太后打断了:“依哀家之见,前皇后并无过错,理应将她清楚冷宫,且恢复其后位封号。德妃性子仁善且淡雅,多年来不问世事, 只一心向佛,不比皇后,哀家上了年岁,总要有人帮衬着打点后宫,哀家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肯松口?”
“那就依照太后的意思,恢复皇后的封号吧。”越武帝顺水推舟,在李潜拿出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决定暂时妥协。
“好。”
“朕并非不愿松口,而是想找个良辰吉日,再恢复其封号而已,太后误会朕了。”
“如此甚好。”静太后点点头:“还是皇上思虑周到,的确应该找个良辰吉日再行封赐大典,不过今日可先拟一道圣旨。”
“全凭太后做主,朕这就去办。”
“哀家也乏了,潜儿,等会儿宴会散了,你去接你母后回来,代哀家向她转达一声,苦了她了。”静太后说完,带上桑嬷嬷先离开。
李潜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轻笑了声,对着空气幽幽的道:“潜儿知道了。”
来参加春节宴会的人打死也不会想到,能够亲眼目睹这么大一出戏。
他们不仅得知了六年前太子谋反的真相,还隐约窥探到皇室里面的某些秘密。
聪明的人选择闭口不言,即便胆大一点的,也只是在心中琢磨,不敢妄加议论。
这是注定要写进历史的一个夜晚。
偌大的大殿,随着帝王和太后的先后离开,逐渐恢复了热闹,众人不再拘泥于各自的座位上,而是开始互相走动着敬酒说话。
李潜无疑是今晚最为瞩目的人,从出生就被关注,六年前沦为人人可欺的废物,今晚之后,将成为比六年前更加可怕强大的存在。
他那番半真半假的威胁,不少人还是听出了意味儿,纷纷惊叹于他的胆大狂妄!
他不在宴席上,留下来的苏漾,就成了大家行注目礼的对象。
许子沂是第一个跑过来找苏漾的,她捂着心口,坐下来后,仍表情愣愣的。
苏漾问她:“你不舒服?心口难受吗?”
“不。”许子沂抓过苏漾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手掌下她的心狂跳不止,竟是要跳出来一般,苏漾惊道:“怎么跳这么快?”
“吓的。”她深深吸了口气:“被李潜吓的,你不觉得害怕吗?有那么片刻,我几乎要以为,皇上要下令砍了李潜呢!”
苏漾被她提醒,才牵强的扯了个笑容,说实话,她也真的被吓到了。
她单知道李潜狂妄,不知道他会用这样直接的方式,明目张胆的给越武帝施压。
“我也那么以为。”她失笑着说:“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在疯狂的跳。不知道他跟着父皇离开,又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