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几乎人人都醉醺醺的,骤然被杜智多喊了一嗓子,先后不约而同的懵懂抬起头来。
房间里有短暂的凝滞。
还是刘公子距离杜智多近,被他踩了一脚,才快速回过神来,附和着道:“是!杜公子所言极是。”
有人带头说话,紧跟着所有人都跟了上来,哪怕他们根本没有听到杜智多问的是什么,但跟着大家伙说,总不会出错。
杜智多很满意,他做惯了领头羊,非常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
“大人,您看,大家都是很诚心愿意替您排忧解难的。”他继续劝说:“您是到我们夀春为我们解决问题的,我们对您十分感激,自然也想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人,还请您体谅体谅我们的用心。”
杜智多这人精通人际交往之道,加上又善于言辞,情真意切的叫人难以拒绝。
李潜装作为难的样子,着实犹豫片刻。
杜智多忙抓住这个瞬间,转而朝着苏漾发起攻势:“钱夫人,您说是吧?钱大人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叫大家伙都很担心。您就不担心吗?”
“这件事……”苏漾从饭碗中抬起头来,轻声的道:“事关公务,又岂是我一个内院妇人所能够谈论的?”
“钱大人!您看您这样子,令夫人也很担心啊。”杜智多叹息:“您若是为此忧愁,到头来憋出什么好歹来,伤了身子,咱们夀春百姓们都难以安心啊!”
苏漾忙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人真能说,比达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潜。
该做的铺垫都差不多做了,再拿乔下去,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李潜叹息一声:“事关公务,本官并不欲多说,但看众人盛情难却,也是真真切切想要为本官分忧解难的,这才透露一二,实不相瞒,朝廷此次派本官过来帮忙协助修葺堤坝一事,本官很是高兴,毕竟能够为皇上办事,为夀春的百姓办事,本官何尝不愿意呢?”
“对啊!”杜智多疑惑:“那不知大人所忧虑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是……”李潜摇摇头,苦笑着道:“本官实在难以启齿。”
“哦?”杜智多同几个人隔空交换了个眼神,听他这口吻,难道是什么秘闻?
虽然心中有诸多猜测,不过杜智多面上并不显露分毫。
他拧着眉头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反正都开了口,不如一并说了吧。”
“本官实在不好意思,怕说出来,倒是会叫你们多想。”李潜推脱。
他越是这样,越发引得人好奇不已。
杜智多的那颗心啊,被挠的痒痒的,他其实是个急性子,这些年在商场纵横,不得已才磨练出如今这副淡定的姿态。
但再淡定,也扛不住这么吊胃口啊。
他着急的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赶紧把话说囫囵了。
“大人,究竟是何事呢?”他暗暗的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慢吞吞的问。
“哎!”李潜换了个姿势,抹了把脸,他颇为揪心的拧着眉头,道:“修葺堤坝这件事,朝廷拨了一部分银子过来,然而这些日子,经过实地的勘察,本官发现,这些银子着实不够,若是随便糊弄一下,只是做些表面功夫,将堤坝简单的修修补补,是绰绰有余的,然而若是往长远的方向考虑,这点银子……”
他挠了挠头:“所以本官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诸人不语,而李潜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忧愁非常,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渍顺着脸颊流下,也并不在意。
他仿佛真的像是无奈又无助般。
“一面是天下百姓,一面又是朝廷的银子,这世上怎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本官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从私心上来说,本官的确想把差事做好,堤坝修葺事关千秋万代,虽不可能做到一劳永逸,但至少认真的修葺,可以支撑个十多年,只是实在苦于银子短缺啊!”
李定安是知道这个问题的。
前几天李潜同他透露了番,他同样很苦恼,只是后来事情多,见李潜不再提起,以为这件事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没想到居然还是毫无进展。
他喝了许多酒,本来挺高兴的,忽然便失去了兴致,莫名其妙的生出许多烦躁。
李定安学着李潜的样子,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所有人都沉默之际,他咕咚咕咚喝完了酒,借着酒意道:“大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修葺堤坝一事,既然是朝廷提起来的,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奏折禀报朝廷,银子短缺,能否再拨一些过来呢?”
“本官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李潜依然是不乐观的口吻:“前几日便将折子送往京城,想必再过两三天,就会给出答复,不过本官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你我众所周知,如今的皇上,也是刚刚登基,新的一代帝王,自然有许多都是新气象,用银子的地方多,就在前不久,还刚刚打过仗,军饷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能够拨出来这些银子,想必也是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了。”
李潜和李定安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无助。
李定安愁苦非常,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李潜也不再说话,以手抱着脑袋,低垂着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着眼下的这种清醒,杜智多的嘴角微微勾起来。
他还当多大的事情呢?
原来只是关乎银子的?
用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那叫事情吗?至于这样苦大仇深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吗?
杜智多简直无法理解。
他心里是暗暗窃喜的,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慢慢生出个主意。
目前不就是讨好钱大人的最佳机会吗?
若是他能够找好时机,雪中送炭,只怕这份恩情,钱大人能够惦记许久。
他打定主意要帮这个忙,然而又不想让钱大人觉得自己过于谄媚巴结,他那份虚荣的小心思,隐隐作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