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杜智多办事的人,是个精瘦的小矮子,模样平平无奇,放人堆里根本都不显眼,不过做事特别认真仔细,没少为他出力。
这么多年来,和京城的联络,都是他来做的,杜智多对他很是放心。
那人见了他,作势要行礼,被他挥挥手打断了。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杜智多问。
“恩。”那人面色古怪,稍稍退后了步:“画像在这里,公子您还是自己先看看吧。”
“怎么?”杜智多拧着眉头,从他手中接过画像的时候,心都在颤抖,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表情变的严肃起来:“出事了?”
来人不敢吱声,只将东西往前推了推。
杜智多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的盯着画像,半天都没有动弹,约莫过了半刻钟,突然,他低低的笑出声。
“我倒要看看,还能糟糕到哪种地步!”
他缓慢的打开画像,入目是他最熟悉的钱大人,男子星眸璀璨,望着人的时候,具有神奇的魔力,叫人不自觉地为之沉迷。
杜智多很难再笑出来,嘴角僵硬着,神情都有几分凝滞。
在男子的画像旁边,书写着一行小字——
七王爷李潜。
杜智多先前做过的最坏的猜测,竟然被验证是真的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的聪明鼓掌,还是该为李潜演的戏喝彩。
李潜,就是那个容貌出尘,七年前因皇兄谋反而被牵连放逐在外多年的弃子李潜!
百闻不如一见,他杜智多何德何能,不仅能与之相识,还能与其坐在一张桌子上称兄道弟。
“哈哈哈哈哈!”
他咬着后槽牙,越笑声音越大!
隐在黑暗中的小厮垂着脑袋,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夀春的夏夜本就燥热,可不知为什么,阵阵阴风从脚底往上窜,冷的人牙齿都在打架。
杜智多笑了会儿,声音戛然而止,他一把将画卷丢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喃喃自语道。
“好你个李潜!”
“好你个李潜啊!你可真行!”
要不是他偷偷长了个心眼,派人亲自到京城去查,只怕不知要继续被蒙在鼓里多久!
亏得他就在前不久,还认为钱序是个聪明人,还打算拉拢他来日回了京城,为他铺路引荐办事的。
他是有多愚蠢!
钱序根本不是钱序,是那头将獠牙藏起来的猛虎李潜啊!
杜智多很想知道,在李潜眼中,日日看着他犯蠢,并且时不时的做戏逗弄他,将他骗的团团转时,内心是不是窃喜的?
他将拳头狠狠的收紧,很快掌心起了一道深深的褶。
“公子。”小厮就知道他会承受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
杜智多深吸口气:“让我缓缓。”
“钱序大人的画像可否还要再看?”
“不看了。”他揉了揉眉心,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李潜冒充钱序,来到夀春,定然是有所图,虽说现在他所图是什么,杜智多还猜不出来,但他绝对不能活着回京。
他知道太多关于他们的秘密了。
任何一个随便拎出来捅出去,杜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都要化为梦幻泡影。
杜智多并没忘记李潜的另一个身份,他作为王爷,就足够叫人害怕,更不要提,他现在是皇帝的爪牙。
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目睹的,到时候李知都会知道。
让他平平安安回京,那岂不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李潜决不能活着。
杜智多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手都在轻颤。
他倒是经常处理一些不上台面的蝼蚁,像李潜这么身份尊贵的人,还真有些不敢下手。
现在不敢也必须得敢了!
李潜不死,到时候死的就是他,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谁心软谁就要吃亏。
只是如何不着痕迹的下手,成了此刻最困扰他的问题。
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滑落。
杜智多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身处蒸笼里,他这才惊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想事情想的太入迷,擦了把汗道:“你这次的差事完成的很好,去领赏吧。”
“公子。”那人犹犹豫豫,似乎是不太想离开的样子,杜智多拧眉,道:“怎么还不走?还有事情要说?”
“小的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行人给劫持住了。”小厮扑通跪下,哆嗦着嗓子道:“对方说…对方说让我带他来见你,就这么跟着小的一路来到了夀春。”
“对方?”杜智多意外至极,他琢磨着道:“对方是京城人?来夀春找我?他知道你是为我办事的?”
一连三个问题,都得到了小厮的肯定点头。
杜智多切了声:“厉害,果然京城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他连京城那块地都未曾涉足过,就有人将他的人还有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怪不得人家能在京城混起来。
杜智多先前,觉得自个在夀春,已然足够优秀,他自以为是的那些小心思小计谋,如今看来,一个个的都入不了别人的眼。
至少现在,他对对方一无所知,自个却在对方面前,像是个毫无秘密的透明人一样。
“来者不善。”杜智多揉了把脸:“他们肯放你过来跟我说这么多,想必也跟着你进府了吧!”
“是……”
“那就请他们进屋一叙吧。”
杜智多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这个府邸,守卫自诩森严,没想到对旁人来说,来去自由。
小厮领命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房门被敲响。
杜智多哼笑着起身,来到门口亲自迎接,他倒是想看看,这位京城来的厉害人物是谁。
外头的月色稀薄,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浓沉的墨云团簇聚拢着,夜幕之下不见半点星光。
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由远及近。
对方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整张脸隐在斗笠之下,只露出白皙的脆弱的下巴,弧线饱满圆润,叫人期待着他藏起来的容颜。
杜智多刚要作揖,对方已经来到跟前,声音斯文中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冷:“杜公子免礼,直接进屋谈吧。”
“……”
杜智多舔了舔牙,这人谁啊,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跟进去,那人在椅子上坐下,房间里点了蜡烛,又添了几盆冰,燥热缓缓消去。
烛火摇曳之下,不等杜智多开口,坐在对面的人,将斗笠取下来,露出张不逊色于李潜的脸。
乍看模样斯文,然眉眼间的疏离与矜贵,提醒着彼此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他漫不经心的瞥来,眼尾的光锐利强势。
这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在下杜某。”杜智多做自我介绍:“想必阁下对在下已经十分熟悉了,只是不知道阁下是……”
“沈随风。”男子轻飘飘的一笑:“我不远千里而来,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