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刚成亲时,李潜就十分擅长撒娇,总是会哄着她要抱抱要亲亲,没想到今晚故技重施,缠人的越发厉害。
他控诉苏漾连日来对他的冷淡疏远,又将许子沂对他的误会一并说了出来,话毕只用那双沉默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夫人,为夫委屈!”
苏漾被看的心虚。
她知晓近来是有些不像话了,只顾着自己难过,将他人的关心与担忧全然抛在脑后。
“是我错了,我只是没有控制住情绪。”
“那夫人还爱我吗?”
“啊?”苏漾感情并不外露,冷不丁被问到这个,脸颊瞬间烫起来,她低低的点点头:“恩。”
李潜便笑了。
他起身坐在床边,将她轻轻环住:“只要夫人还爱我,你便永远没有错,你因着父亲的事情而伤感,为夫都是知晓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父亲走了许久,你也应该振作起来,过度的伤心难过,会伤了身子。这才是为夫最担心的。”
“父亲……”苏漾吸了口气,口吻比之前平静许多:“尸体运送回来了吗?”
“恩,今日刚到。”李潜说道:“我已经告知三哥,商量过后,说明晚将父亲安葬。”
苏漾闭了闭眼睛:“明晚吗?”
“恩。”李潜轻拍她的后背:“总是要告别的,这天早晚都会来。夫人准备了这么久,现在有勇气了吗?”
不等苏漾回话,他便拉住她的手,缓缓的揉捏着道:“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为夫都会在你身边陪着。”
次日是雨天。
清晨时淅淅沥沥的,仿若春雨,到了傍晚时分,越下越大,瓢泼似的往下灌。
一直到他们出门时,雨势还没有半分消减。
苏漾身上沾染着湿气,裙角被地上涓涓流淌的雨水浸透,上了马车之后,李潜便将裙角小心捡起来,仔细拧尽上面的水滴。
夜无边蔓延,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混在哗哗雨声中,一切显得不真实。
苏漾轻轻抚着腹部,闭着眼靠在他肩头,问起来:“墓地选好了吗?”
“恩。前几日我和三哥们已经去修整过了,里面都弄的妥妥帖帖,夫人放心便是。”
苏漾没回话,脸蛋在他肩头亲昵的蹭了蹭,抱着他胳膊的手收紧了几分。
苏震东的墓地在京郊的山上,因着雨夜赶路多有不便,故而到的时候,比白日驱车足足多了半个多时辰。
李潜将准备好的蓑衣斗笠给她戴上,之后二人搀扶着下车。
简陋搭起来的小棚子下面,燃烧着几架篝火,夜风将火苗吹的左右摆动,眼前的几道人影也随之绰约摇曳。
哗哗雨声穿过树枝,使劲往地上砸,寂静的雨夜骤然间变得嘈杂,即便如此,脚步声依然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苏革回头看,声音哽咽的提醒着:“阿姐来了。”
火光照耀之下,在场人先后回头,他们各个眼睛通红,隐隐有泪光在闪耀。
苏弋带头朝她颔首,又看了眼她的肚子,这才道:“人都到齐了,这就开始吧。”
苏漾到底没有见苏震东最后一面,他的尸身被安置在乌黑的棺材里面,他们说尸身腐烂的过于惨烈,所以直接将棺材封了。
不见也是好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至少这样,以后漫长的日子里,只要想到苏震东,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墓地是早就备好的,因着这事私密,所以没有下人跟来,李潜同兄长们,齐心协力将棺材抬起来,轻轻放到了里面。
几十年的荣辱,都被收纳在这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最终埋在地下,从此不为人知。
苏漾立在越来越大的雨幕里,看着某种意义上越来越远的苏震东,漫无边际的想。
此番一同过来的,除了几个兄长,还有嫂嫂们,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大概和她一样,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天空似是破了个洞,雨水下的没完没了。
时间不知不觉中溜的很快,苏漾双脚泡在雨水里,终于觉得冰凉麻木时,回过神恍然惊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众人依次从哀思中惊醒。
苏弋主持大局道:“希望父亲安息,母亲尚且不知此事,我们仍需要瞒着,另外今日得尽快赶回去。”
大雨转小,山路泥泞,苏漾鞋子湿透了,两只脚冰冰凉的,长时间的站立令她感到疲惫。
听到兄长吩咐,她正要往回走时,被李潜拉了拉衣袖。
男人一宿没睡,下巴上生出青色的胡茬,接连多日来的操劳奔波,让他看起来平添许多疲惫感。
苏漾想到他为苏震东所做的,心中满是柔软。
趁人不注意,她轻抚他皱起来的眉头,低声问:“什么事?”
李潜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捏了捏,等苏弋等人走远后,才将她打横抱起。
“鞋子都湿了,脚泡在里面,难不难受?”察觉到她的挣扎,他收紧了手臂:“兄长们不会回头,夫人不必害羞。”
听到这里,苏漾乖巧的任由他抱着。
雨后清晨的山中,起了些许雾气,泥土的气味清新,叫人略感放松。
等到了马车里,李潜替她把鞋子脱下,才发现两只脚被泡的发白。
他心疼的抱住她的双脚,塞进怀里暖。
男人的胸膛滚烫,绵密的暖意,从脚掌一直蔓延到心口。
苏漾感觉好多了,目光从他大手上转移到他低垂的侧脸,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李潜笑笑:“一晚上没睡,不困吗?”
“困。”
“那怎么不睡?”
“想看看夫君。”她眼皮沉的往下耷拉,含糊其辞的道。
“为夫又不会跑,睡醒还可以接着看。”他捂住她的眼睛:“睡会儿吧,到了喊你。”
“一起睡。”她指指他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好。”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生出不必要的猜测,一行十几口人,是从不同的路,在不同的时间进城的。
苏漾肚子大了许多,在马车上总睡不踏实,反反复复的醒了又睡,最后一次醒来时,马车刚过城门,她索性不再睡。
太阳升起来,街道两侧的小贩相互吆喝着,葱油饼夹杂着肉包子的香味,往鼻子里面钻,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苏漾悄悄推开车窗,正好对上一家卖包子的,她下意识的咽下口水。
这一幕被李潜看到,他果断叫白昼停下车,对她道:“带你吃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