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话说的难听,却全是实情。
按照他以前的行事风格,的确会做出灭口的事情来。
毕竟李彻今非昔比,留着他只会后患无穷,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虽说当年跌落悬崖之后,是周兴与花婶收留他,才能够苟活至今。
可细细追究起来,他之所以会失足坠崖,还不是全拜周声晚与李彻所赐?
跟他提恩情,也得看他愿不愿意认这份情才是。
要不是苏漾心软念着周叔与花婶,他早就私下命人将他们全都处理了,现在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李潜心中愠怒,面上并不显。
事到如今,再埋怨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李彻。
他懒得安抚周忘忧,叫来白昼安排寻人事宜,苏漾心中着急,同样挑选了几个不起眼的鹰眼,命她们在城中搜寻。
正常人的脚程,从清晨到现在,应该走不了太远的。
周忘忧想第一时间得知李彻的去向,就待在王府等消息,李潜上朝去了,留下苏漾陪着她。
先前李彻尚未出事的时候,二人之间便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一个是并不受宠的七王妃,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因此此刻苏漾只静静吃茶,并不主动开口。
她陪着等了会儿,腹中胎儿月份大起来以后,总是时常会腰酸背痛,实在觉得难受时,才同周忘忧辞别,说要去歇着。
周忘忧面色惴惴不安,聊表关切之后,忙叫她赶紧回屋去。
派出去搜寻的人,到了半下午,传来消息,说是在护城河附近,瞧见了李彻的身影。
“护城河?”周忘忧激动的起身,因动作太快,眼前一黑,身子虚晃了下。
沉香在她身侧,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她。
“他在那里做什么?”周忘忧说着便哭起来:“他……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看样子似是要寻死。”回来报信的人说:“他在河边坐了许久,属下本想将他带回来,可稍靠近,他便用匕首抵着脖子以此来要挟属下,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回来报信,想问问王爷王妃,接下来应怎么做?”
“他还真敢抹了脖子不成?”李潜嗤笑了声:“要想死早就死了,之所以犹豫,便是不敢死。”
苏漾轻咳了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彻的死活,于他们是无足轻重,可于周忘忧来说,是天大的事。
他断然不应该说这种风凉话。
李潜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神情有些许别扭,他顿了顿,说道:“护城河附近有人看见吗?”
“那地方没什么人去。”
“你们看好他,晚点把他带回来。”
周忘忧突然站起来,朝李潜道:“我去把他带回来。”
李潜望了她一眼:“奉劝他最好别做糊涂事,本王能容忍他一次,不代表可以容忍第二次。”
周忘忧温顺的点点头:“无论如何,当初王爷将他从爆炸中救出来的恩情,我怎么都不会忘,以前没机会当面谢你,眼下谢谢了。”
她说完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而后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护城河在城门外五公里处,周忘忧随人骑马赶往,用了半个多时辰。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黄昏时分,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橘红色的夕阳还悬在半空,湿漉漉的雨水却绵延不绝,恍惚之中,连那轮日头仿佛都沾染上了水汽。
周忘忧的面纱被打湿,水珠儿顺着她的头发及面颊往下淌,眼前的景色因着愈发暗沉的夜色而模糊。
蓦地,她勒紧了缰绳。
在不足百米处的河岸,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她的视野中。
从背后看,他依然高大挺拔,与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他沿着河岸缓慢的走,目光所及的方向,是浩瀚无垠的河面。
周忘忧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随行的人,并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单独上前。
随行的人并不晓得她是谁,可知道李潜对其敬重,故而不加犹豫的顺从了她。
夜晚的风凉凉的,裹挟着雨水往面上扑。
周忘忧放轻脚步,略长的裙角被雨水浸湿,带起点滴泥土,在距离李彻十米左右的位置,她停下来。
她没做任何动作,只静静的站立着,看着那个孤独寂寥的男人。
和李彻一样,在昨天的时候,她才得知天大的秘闻。
不同于李彻的是,她没有他那么痛苦。
李彻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斯文儒雅的形象,待人平等和蔼可亲,但只有她知晓,生在皇家的人,哪个骨子里没有半点傲气呢?
他是在意自己身份的,就像在意太子的身份一样。
他所有的骄傲自信,都建立在他的身份之上,从未想过,这样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昨天自李潜二人离开后,李彻便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伺候他洗漱时,还说尽了好话,她说她不在乎他是太子还是平民的儿子,只要他还是他,她便愿意同他在一起。
李彻表情忧郁,仍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周忘忧以为没多大的事情,这是道难关,但她相信,以李彻的心性,会跨过去的。
谁知道他一大早竟然失踪了。
她握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河岸上的男人。
看他缓慢踱步,看他离河面越来越近,她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要寻死吗?
他要抛下她吗?
周忘忧甚至想好,他若是敢跳下来,那她就立刻去陪他。
年少时不懂感情,见过李知便再也难忘,从此以为那就是爱。
即便被李彻求娶,嫁给他,日日同他相伴,他掏心掏肺待她,她仍然觉得,她对李彻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直到她以为他死了,才看清自己的心。
那样痛苦的生活,宛如行尸走肉般无趣绝望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他若是寻死,她陪他便是了。
把命都给他,就当做是还他这一世的情。
李彻走到河边,望着无边无际的河水,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空旷寂寥的河岸,回荡着狂妄的笑声,然而这样的笑声并未维持多久,便带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