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风受了伤,后腰的血已凝固,身上穿着的白袍都被染红了一大片,整个人不知是冻得还是痛的,目前昏迷不醒。
李潜检查过后,断定身上的伤应该是野猪咬的。
野猪不像家猪那么温顺,是野生的都会有野性,它们会攻击人,最擅长将人撞倒后再咬人。
庆幸的是它们不吃人。
他呼吸很微弱,浑身冰凉,李潜两只手都被冻僵了,就这样,依旧用没有知觉的双手,将他从雪里拖出来。
这时才发现,在他身下还压着一个人。
那人粗布葛衣,看着像是个猎户,叫白昼上前检查,得知对方早已没了生息。
李潜默了默,道:“尽力了,生死有命。”
他将身上穿着的长氅脱下来,罩在沈随风身上,白昼劝阻都没用,他倒是无所谓:“他受伤了,本王哪能跟伤者争一件长氅?”
白昼将在袖中的烟花棒拿出来放了。
李潜腿冻得发僵,借力才站起身。
“王爷?”
“本王缓缓。”他说:“方才看你似乎是崴了脚,等下你帮个忙,本王将他背起来。”
“还是属下来吧。”白昼抢着道:“只是崴到了脚而已,不碍事的。”
“寻常是不碍事,可等会儿要下山,还要背个人,他奄奄一息,可经不得你再摔上一跤。你带上那个猎户下山。”
李潜已经准备好,微微躬身,朝他扬眉示意。
白昼叹了口气:“王爷,为了王妃,你变了好多。”
“本王没有变,只是她是这一生的例外,对待例外,总要与对旁人不同的。”
沈随风看着瘦,到底是个中年男子,是有些分量的,压上来的时候,李潜发出闷哼,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因为烟花棒的绽放,整座山上还在搜寻的人,都知晓找到了人,纷纷往山下汇合。
苏漾也看到了烟花棒,从马车里出来,冷风吹迷了眼,她穿的厚,并不觉寒凉。
山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来,都是些当地的百姓,始终不见李潜。
苏漾向前走了走,忽然,身形一顿,她招呼人去迎接,没多大会儿,就见人群簇拥中,李潜背着沈随风走了过来。
男人衣裳都湿了,火光照耀下,显得特别明显,他应该也是冷的,长氅披在沈随风身上,脸和嘴片冻成了青紫色。
苏漾鼻子一酸,将拿来的披风送过去,她派人接过沈随风,牢牢的裹住李潜。
“不冷啊?”她心疼的无以复加,将手贴在他脸上,凉的差点立刻收回来:“快,用暖炉暖暖。”
苏漾强势起来,李潜不敢不听,任由她给自己裹的像蚕蛹,随后又被她塞进了车上。
沈随风的主要伤是后腰被野猪咬到的地方,回到宅院后,好几个大夫便进屋替他诊治。
先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确认没有其余的伤之后,清洗伤口,进行缝合,之后又开了药煎好喂下。
大夫说因着在雪地里躺了小半天,冻的不轻,两条腿虽不至于冻僵的程度,但是注意要好生保养,恐会留下后遗症。
山桃一听,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苏漾不知如何安慰,因为她脸色也不大好。
她从没想过要沈随风死,更没想过不幸降临在他身上,她希望他好好的,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往事早已成云烟。
众人忙碌大半宿,结果还算不错。
若是去晚了,恐怕他很难活下来。
沈随风尚未苏醒,大夫说估计要到凌晨,小小的宅院被挤得水泄不通,见他无大碍,苏漾二人便离开了。
山桃将他们送到门口,再三感谢。
“等他醒来后捎个信儿。”苏漾对她说。
山桃看着那张艳丽的脸,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李潜依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车厢里面烧着炭,手里还揣着暖炉,他实在是热的整个后背都汗涔涔的,刚想偷偷的将衣服拿掉,就见苏漾瞪了过来。
李潜讪讪的重新端正坐姿,他讨好的朝她笑笑,苏漾依然眉目如霜,她缓缓朝他靠近。
在他愣怔之际,伸手将他抱住。
她轻轻蹭着他的脸,不发一言,李潜了然,失笑的回抱了她。
默契就是有些事即便我不说,你也懂得。
夀春的这场雪下的并不缠绵,晚上就停了,不过寒意依旧,好在屋子里面烧着炭,熏的人暖暖和和的。
山桃哄睡阿忍后,就在沈随风屋里的软榻上睡着,晚上总要有人守着的,大夫说他有可能会醒来。
他睡得并不踏实,呼吸粗重,应该是伤口作痛,睡梦中发出短促的呻吟,隐忍而克制。
山桃不知该如何帮他,叫也叫不醒,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好在没多大会儿,他便又睡了过去。
到了凌晨时分,睡着的山桃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哭声,她逐渐清醒过后,忙来到床边。
是沈随风在哭。
他没有醒,被困在了梦里,哭声却很真实。
一抽一抽的,压抑而痛苦,听着心疼,烛光照耀下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一直溜进了枕头里。
山桃不知所措,可一听到他哭,眼泪就在打转。
她双手抱膝的坐下,同样的场景,让她想到刚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发生的一件事。
他惯常早起,因着公务繁多,所以睡得早,起的也早,往往鸡鸣声刚过,就能听见隔壁的屋子里有动静。
那是个雨天。
江南多雨,夀春不例外,不过自从那个堤坝修建好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水患。
淅沥沥的雨,叫人都生出几分多情。
山桃听见了鸡鸣声,却久久都没听到隔壁有动静,她以为他今天休息,谁知到了中午,还不见他起床。
这很反常。
她是敬重沈随风的,也很感谢他,那时候只一心想着可别出了什么事,便顾不得男女之别,冲进房间里。
他满脸通红,烧的不省人事,但是却在哭,一边哭一边道歉,反反复复喊的都是一个名字。
“阿漾……”
今晚他又喊那个名字了,带着歉意,以及溢出来的爱,他还在道歉,声音哽咽,鼻音很重。
山桃的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够了……
应该够了啊……
年轻时候犯的错,这么多年的自我惩罚已经够了啊……
她悲伤的是他不放过自己,悲伤的是他依然爱她,爱那个目光不会再为他停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