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时大婚,天下同庆,他从不知道成个亲有那么多繁琐的流程,整个仪式走下来,简直累得够呛。
今个儿全程他都在想,真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可当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好在他并不贪恋皇位,只把这个当做是自己的差事。
皇帝成亲需大办特办,不仅文武百官亲眼见证,还有天下黎民百姓的灼热关注。
因此上到头饰发冠,下到鞋子地毯,全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偌大的沉重发冠顶在脖子上,还要从始至终昂首挺胸,如今终于送到了宫殿里,没有人盯着看着,容时可算是能够喘口气儿了。
他赶紧叫人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光看见了自己的皇后,也催促着给她也先卸下厚重的武装。
“太累了……”
现在的天儿不算热,正是深冬时候,夜色最浓的时候,几乎滴水成冰,然而这会儿他满额头都是水涔涔的,晶莹的细汗直往下淌。
符茵熹瞧见他这个模样,忍俊不禁的道:“怎么感觉皇上像是刚洗了个澡出来?”
她还好意思说旁人,自个儿的头发鬓角都是湿漉漉的。
容时伸手指了指她,从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你也一样。”末了,又补充道:“怎么称呼又叫错了?”
“哟!”符茵熹挠着头嘻嘻一笑:“进了这深宫大院,可不都得端着么,一时给忘记了。”
“什么深宫大院,这是你的家。”容时坐近了些,将她牢牢的拥在怀里:“谢谢你肯进宫来陪我。”
符茵熹把眼睛一翻,不屑的说道:“三言两语就谢谢了?没一点实际行动啊!若是甜言蜜语的哄哄我,那我可是不依的。”
她是符露茗的亲妹妹,符露茗是莫渊将军的夫人,为人很是泼辣,她却很是率真可爱,耿直中带着些许的娇憨柔软,令他一见倾心。
他当然不会承认,最初钟情的是她的脸。
符露茗是美人,符茵熹更胜于蓝,她的美丽不具有侵略性,似春水般沁人心脾,不知不觉却让人无法自拔。
她笑起来极好看,实际上她做任何表情,都令人动心。
容时勾唇,看到她嚣张又不拘谨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在她唇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我用我一生来表达对你的谢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符茵熹脸颊微红,视线害羞的躲避着,口吻中有三分恼三分得意:“看你表现!若是表现不好,我……”
“悉听尊便。”
在容时之前,其实只有四位皇帝弱冠前登基,之后又在皇宫举行成亲及封后大典。
立后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件十分重大的事情,这意味着一个帝王已经成熟,可以独掌大权,是实力的昭示,也代表着勃勃野心。
李潜作为摄政王潜心耕耘辅佐十多年,是一步步看着容时披荆斩棘成长而来的。
他满心欣慰,同时难免失落的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变老。
时光是无情的,从不会因为你的出色与努力,就会对你格外宽容,但时光也是公平的,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一样。
或许它可以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公平的存在了。
李潜对于权力更迭不感兴趣,更不想理会那些怎么都处理不完的奏章,可他推着容时去承受那些,是要对他负责的。
谁料想这一负责,竟然匆匆过去十几年。
他早前就想着抽身。
容时十岁的时候,天下太平,他觉得自己可以走了,然而朝中大臣们各个虎视眈眈,真不忍心叫容时一人去面对那些尔虞我诈。
容时十三岁的时候,渐渐收获了诸位大臣的耿耿忠心,李潜认为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是少年青涩澄净的眼神挽留,他无法拒绝。
容时十六岁的时候,他俨然是个像样的帝王了,步步为营,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李潜对他很有信心也很放心,即便没有自己,他肯定也能够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他郑重其事的提出了请辞。
十六岁的容时不舍得放他走,唤他爹爹,他说他若是离开,世上将再也无人爱他,他很孤独,很害怕。
容时虽不是他亲生的,但他一直对其视如己出,更何况,他是自己亲哥哥的孩子,是跟在他身边长到大的。
他说他害怕孤独的可怜模样,就像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他的心上,让他再也无法说出别离的话。
李潜那晚回府的时候,心事重重,苏漾对他的情绪波动很是敏感,她给他烧了点小酒,特意备了些小菜,二人喝酒畅聊。
他敞开心扉,将容时的所言所语告知,苏漾陷入长长的沉默。
本质上容时还是个渴求爱与温暖的孩子,这是他从小就留下的创伤,他们只能尽全力的在漫长岁月中慢慢抚慰。
“再等等吧。”苏漾伤感而同情的说道:“孩子还小,再等等,反正我们不是等了十多年了么?再者说了,你就是全世界,我何必要走出京城去外面看呢?我每天看着你,便觉得满足了,容时现在还需要你,需要我们,所以我们不能走,等他再大些吧,好歹等他弱冠,你说呢?”
两个人达成共识。
苏漾知道他看起来无畏无惧,懂事又成熟稳重,实际上内心还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所以尽可能想着办法的让他感到是被爱着的。
她从不过多关注容时与行舟如初他们的交往,也没有告诉过他们什么类似于君臣有别的话。
旁人早与容时划开了界限,若是家人都生分至此,只怕他才会感到真正的无所依靠,尝不到真正的亲情。
她努力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一份真挚圆满的亲情。
所以在容时找到心仪的姑娘时,苏漾和李潜别提多高兴了。
符茵熹的出现,就是抚平容时少时所缺失的感情的良药,她是他的安全感,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的信念所在。
容时与符茵熹成亲之后,整日脸上带着可见的喜悦,人还是那个人,精气神大不相同。
他更加自信饱满,温和可亲,一提到符茵熹,变的十分得意和骄傲,那神情和在李潜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