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由荣华照例去了东寨借牛,余攸宁则去了顾婶家。
因为傍晚发生的事,原本说好的割些茅草喂牛也泡汤了,余初瑾特意叮嘱了由荣华和余攸宁,让他们分别和两家说一声,会多给三个铜板,就算是草料钱了。
余攸宁才把话说完,顾婶便摆手道:“这叫什么话,一天十个铜板还另带三个铜板的草料钱?跟你姐说,不用。你秀瑶姐和秀珠姐打猪草的时候顺带割一把就行了。”
余攸宁挠了挠头,说道:“那我回去和长姐说说。”
“去吧。”顾婶挥手道。
余攸宁牵了牛往外走,身后顾婶的声音突然再起,“攸宁,和你姐说一声,过几天可以来抓小狗了。”
“哎,知道了,婶子。”
目送余攸宁牵了牛离开,顾婶的男人沈春勇自灶间走了出来,看着余攸宁走远的身影,对顾婶说道:“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余家三个娃还想着要犁那块地?”
“不犁地怎么办?”顾婶接了沈春勇的话,说道:“只要活着就得吃粮食,手里那几个死钱还能吃一辈子不成?”
沈春勇摇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着嗓子说道:“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呢!”
顾婶猛的抬头看了沈春勇,“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我早起下田的时候,听到郎家大闺女在和人说,阎化成下了放了话出来,余家三姐弟的命,他要定了。”沈春勇说道。
顾婶脸色瞬间变了变。
稍倾,狠狠一跺脚,骂道:“真是作孽,没招他没惹他,怎么就跟三个孩子过不去。”过了会儿,少不得叹了口气,“这要是余家的大人还在,阎化成这种货色,就是给他们提鞋不配!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沈春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爹,你得去和郑老头说一声。”顾婶对沈春勇说道:“眼下,能护住她三姐弟的也就只有郑老头了。”
“郑老头?”沈春勇摇了摇头,眉头蹙得能夹死只蚊子,“他自己都着了阎化成的道,要不是余家大姑娘请了那什么蓝半梦来,这会儿孟婆汤都喝完了。”
“那怎么办啊?”顾婶一脸着急的问道。
沈春勇稍作沉吟后,轻声说道:“别急,我等会儿找个机会摸到牛角山去,跟余家大姑娘提个醒。”
“大姑娘?”顾婶犹疑的说道:“她一个姑娘家……”
“你看过哪个姑娘家能眼都不眨一下断人腿的?”沈春勇打断顾婶的话,“行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去趟田里,回头就去牛角山。”
“你小心点,别被武大鹏他们一伙人发现了,不然怕是要惹事非。”顾婶说道。
沈胡勇点头,“我晓得的,你放心好了。”
顾婶不再吱声。
她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寨民,肯去提个醒都已经是冒着风险,再多的也确实做不了。
余攸宁牵着牛到家时,由荣华也牵着从东寨回来了。
余攸宁把顾婶的话转告给了余初瑾,杭氏正坐在廊檐下给余幼瑾上药,听了余攸宁的话,不由轻声说道:“顾婶她这人其实挺好的。”
“嗯,比起黎显贵确实好多了。”由荣华接了自家媳妇的话,说道:“黎显贵可是连个客气都没有就说好了。”
其实不仅是说好,还觉得三个铜板少了点,想再多要几个呢!
余初瑾这时候已经将鸡崽和鸭崽都抓进了箩筐里,正将箩筐往牛背上放,由荣华连忙放了牛绳上前帮忙。
“攸宁等会进了山,你先割两把茅草把牛喂了,回头下山的时候和荣华哥再割两把,还顾婶家牛的时候带过去。”余初瑾说道。
余攸宁大声应下。
“那回头把黎显贵家的也割了吧,昨天是没来及,今天有时间就拿茅草抵了。”由荣华说道。
余初瑾自然没意见,手里虽然有点银子,但眼下她们是只出不进的时候,能省自然就省了。
“由大哥,你去把郑大爷扶出来,让他坐了牛背上,我们上山了。”余初瑾说道。
由荣华“哎”了一声,正欲去扶坐在门槛上的郑骞,却被郑骞给摆手阻止了,“不用扶,我能走。”
话落,背着双手率先就朝外走去。
由荣华顿时傻眼了,不由得朝余初瑾看了过来,“大姑娘,老爷子我看着没什么事啊?”
“没事不是更好!”杭氏牵着余幼瑾走了过来,瞪了傻傻站在那的由荣华,嗔道:“难道你还想大爷有事?”
由荣华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宁可我有事,也不能老爷子有事啊!”
可不是吗?
郑骞的战斗力,就是十个由荣华也抵不上。
余攸宁牵着牛走在郑骞身后,“师父,要不还是让牛驼您吧,您放心,我肯定牵好了它,不能让它把您给摔了。”
郑骞板正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揉了揉余攸宁的头,“走吧,师父没事。”
他原本也以为这一场毒,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可谁知道一觉醒来,整个人就和之前无异了。略略一想,便明白,应该是蓝半梦那只花了他三年时间才炼出来的百毒蛊的奇效。
既然好了,有些事就得重新规划了。
郑骞背着双手,默然的在前面走着,心里慢慢起草着自己的计划。
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人才最到了目的地。
把余幼瑾交给杭氏后,余初瑾打发了由荣华和余攸宁去割草,她则将郑骞请去了荒地上面的坟地里。
“大姑娘,有事?”郑骞问道。
余初瑾打量了一番郑骞后,问道:“郑大爷,您是不是都恢复了?”
郑骞点头。
余初瑾唇角翘起抹浅浅的弧度,看着郑骞说道:“大爷,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你说。”
余初瑾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打算细细的说给了郑骞听。
郑骞先始脸上还没什么变化,然,随着余初瑾的话慢慢铺开,郑骞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疑重,及至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的脸色了,一对灰白却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面色淡漠眉间泛着些许阴冷的余初瑾,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余初瑾对上郑骞的目光,眉梢轻扬,脸上绽起抹似嘲似讽的笑,问道:“大爷是不是觉得我心如蛇蝎?”
郑骞摇头。
余初瑾不由微微一怔,想了想,问道:“那您……”
“初瑾啊……”长叹了口气,郑骞目光三分怜爱七分复杂的看着余初瑾,头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沉声说道:“令尊和令堂的死确实不公,你们三姐弟这一路走来也确实不容易,可是……”
“大爷。”余初瑾打断郑骞的话,“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你放心,我有做人的底线。我所求,不过是能将攸宁和幼瑾抚养长大,让父亲的骨血得以在这世上延续。”
郑骞顿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余初瑾求的只是一个活字,可偏偏就有人不让她活,为了活下去,即使丧失了底线又怎样?谁的生命不是只有一回?
几乎是刹那间,郑骞拿定了主意,“你下去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不,这事因我们姐弟而起,便该让它结束在我手里。”余初瑾目光灼灼的看着郑骞,“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无迹可循。”
郑骞闻言,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看向了身前矗立的坟包包,点头道:“好,需要帮忙的话,你喊一声。”
余初瑾重重点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