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黎世风。
因为那天,家里的下人是亲眼看到苏洐怎样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将他背回家的。而也就是当天夜里,苏洐旧疾复发了。
“下来,你给我下来!”黎海权抓了根鸡毛掸子,指着坐在墙头上的黎世风吼道,“你个小兔崽子,阿洐有个好歹,我把你皮都扒了!”
话落,将手里的鸡毛掸子用力扔向坐在墙头上的黎世风,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黎世风坐在墙头,连连对屏神凝气的十石使说道,“去,快去看看,我爹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十石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探头看了一番,确定黎海权是真的离开后,连忙退了回来,将小院的门“啪”一声关住拿门栓栓了,这才对墙头的黎世风说道:“三爷,老爷是真的走了,你下来吧。”
黎世风长吁了口气,揉着之前逃跑不及,挨了一鸡毛掸子的胳膊纵身下了墙头,咝咝抽着冷气说道:“哎,可真是见鬼了!我是我爹亲生的吧?我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阿洐病了,他都要打我一顿?又不是我害的阿洐生病的!”
“三爷,这次表少爷生病,还真就是你害的。”十石壮着胆子说道。
黎世风瞪大眼,“放屁,怎么就是我害的了,明明是……”
明明是余家的那只母大虫,她不把他砍晕了,他能让阿洐背回来吗?阿洐不背他回来,能累得旧疾复发吗?
只是,这话不能说。
阿洐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说,堂堂一个大男人让个女孩子打晕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龛谷寨混?
黎世风深以为然,所以,即便他爹鸡毛掸子抡得“啪啪”响,他也咬死了牙,关于他为什么会让苏洐这个病人背回家的事,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当然,黎世风内心深处其实还有小小的忧虑,他怕他爹知道是余初瑾把他打了,他爹对他凶,可他爹护犊子。他不想,他爹对余家那只母大虫反感!
至于为什么不想他爹对余初瑾反感,黎世风没有往深处想。
“走,我们看看阿洐去。”
黎世风一摆手,带着十石朝苏洐的小院走去。
远远的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香。
进了小院,便看到天冬正目光不错的盯着红泥小炉上的药罐,药罐里的药汁已经烧开,盖子被扑腾的“啪啪”作响。
“天冬,你家少爷好些了没有?”十石上前问道。
天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好没好,你不会自己进去看啊!”
十石顿时便恼了,指着天冬说道:“哎,你怎么说话的呢?”
天冬哼了一声,目光一瞥,继续盯着他的药罐子去了。
十石看在眼里,正待上前和天冬理论,被黎世风给喊住了,“行了,他怕是被姑母骂得一头的包正有气没处撒呢,你就别上前给他添堵了。”
十石一瞬想到气急败坏拿了鸡毛掸子满院追着黎世风打的自家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到天冬身边蹲了下来,劝道:“你也别气了,我们家老爷鸡毛掸子都差点打废了。”
天冬瞥了眼撩帘子往屋里走的黎世风,闷声道:“那又怎么样?就是打废十根,你家三爷养个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可我们家少爷呢?”
十石顿时不敢吱声了。
苏洐为什么回龛谷寨,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黎家的人还不知道吗?不就是因为身子差,回龛谷寨来养身子的吗?结果呢……
“那个……不是说有跛觋的消息了吗?”十石捡着好话,说道:“我们家老爷说了,这次找到跛觋,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让他把表少爷的病根子除了。”
天冬默默的叹了口气,没有接十石的话。
连太医都素手无策,一个巫医能有什么用?
夫人也真是的,明明太医都说了,少爷这病只要小心的养着,别累着,也别急着,虽不能长命百岁,可娶妻生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怎么偏偏就非得带了少爷来找那狗屁的跛觋呢?
屋子里。
黎世风沉默着在苏洐床头外侧的椅子里坐下,看着面色苍却两颧泛红,额头虚汗不止的苏洐,轻声说道:“阿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胡说什么呢?”苏洐慢慢的睁开眼,目光清亮的看着黎世风,“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黎世风不吱声。
之前他也觉得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
他爹说得没错,阿洐身子不好,他虽然是弟弟,但他们是兄弟,他就应该担负起照顾他的职责。可他呢?除了每次惹祸让阿洐替他擦屁股外,他什么都没替他做过!
见黎世风不语,眼梢眉底满满的自责之色,苏洐叹了口气,双手撑了床铺慢慢坐了起来,黎世风连忙起身上前帮忙,被苏洐摆手制止了。
“我自己来,你坐着吧。”
黎世风顿了顿,重新坐了回去。
苏洐看着像个霜打茄子的黎世风,摇头道:“我这不是还喘着气吗?你别一副我立马就要死翘翘的表情,行不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还知道劝我,说人活长活短都是一世,一定要怎么痛快怎么来。现在搞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谁像大姑娘了!”黎世风忿忿不平的打断苏洐的话,“我是伤心!伤心,你懂不懂?”
“我又没死,你伤什么心呢?”苏洐笑了问道。
“你别自作多情,我哪是因为你伤心!我是因为我爹,我伤心。”黎世风重重哼了一声,抬目看了苏洐,说道:“你这还喘着气呢,我爹就恨不得把我皮扒了打,你说你要是不喘气了,我爹他得怎么打?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了!”
苏洐噗嗤一声笑了,稍倾,促狭的说道:“这话你问我,没用,得去问舅母。”
黎世风指着笑得促狭的苏洐,喊道:“好你个阿洐,亏得我爹比疼我还疼你,背地里你就这样埋汰他,真是白疼你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呢!”
苏洐也不辩驳,而是含笑看了黎世风,突然说道:“世风,你帮我一个忙。”
黎世风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末了,看着苏洐问道:“什么事?”
“你晚上陪我去趟翘角楼,我要到那里去观星。”
“不行,不行,不行。”黎世风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连说了三个不行,“好阿洐,你就当可怜我这一身皮肉,行不行?你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养着,好不好?等你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黎家的翘角楼在西北角,高数丈有余,人站在上面,可以将整个龛谷寨尽收眼底不说,还能看清周遭三丈之内的情形。
龛谷寨是边寨之地,穿过那片苍茫的原始森林,便是蛮夷之邦西戎国,西戎的东边是戎狄,这两个蛮夷小国总是时不时的越过两国之间的界线,跑来烧刹抢掠一番。当初黎家建这个翘角楼时,就是了为在西戎来犯时,能第一时间发现敌情组织寨民或抵抗或撒离。
黎世风的拒绝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苏洐却也不是个轻易就肯放弃的人。
他看了黎世风,“你真不陪我去?”
“不去,说什么我也不能陪了你去。”黎世风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洐点头,“那行,我自己偷偷的去。”不等黎世风开口,他又紧接着说道:“回头,万一被大舅他们发现了,我就说是你怂恿我去的。”
黎世风气得蹭一下跳了起来,“苏洐,你别欺人太甚!”
苏洐微笑着看向黎世风,“要么,你陪我去,要么我自己去,你等着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