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这会儿也看清了牛车上坐着的余初瑾几人,脸上的神色一僵,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道平家的,你看我这牛车也坐不下了,你要么再等等,看看回头东寨那边有没有人去乡里。”沈春勇对邓氏说道。
邓氏点了点头,扯着龚瑞珍往边上让了让。
沈春勇赶着牛车继续往前驶去。
其实挤挤未必就不能挤出两个人的位置,但沈春勇都拒绝了,不过就算沈春勇不拒绝,余初瑾也不会做这个烂好人。
目送着牛车渐渐走远,龚瑞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娘,要不就不去了吧?”
邓氏瞪了龚瑞珍,“闭嘴,这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龚瑞珍吓得一个哆嗦,惶惶低下了头。
只是,母女俩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第二辆牛车,邓氏一咬牙,扯着龚瑞珍打算走路去金瓯乡。一边一边咬牙骂道:“你看到了吧?要不是攀上黎家,余家那个小蹄子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你嫌弃钱员外的儿子傻,人余初瑾还不嫌弃苏家的少爷是个短命鬼呢!”
龚瑞珍低着头不言语,眼里的泪簌簌地直往下掉。
“行了,你爹还没死,用不着你哭丧。”邓氏骂道:“等他死了,你再哭也不迟。”
龚瑞珍吓得当即将眼里的泪憋了回去。
邓氏便又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你少给我张作乔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等会儿到了乡里进了钱家,脑袋瓜放机灵点,你要是让钱员外看不上,我回头就把你卖到县里的金凤阁去。是给傻子当正妻,还是去金凤阁当表子,你自己想好了。”
龚瑞珍才停下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邓氏,半响壮起胆子说道:“娘,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邓氏嗤笑一声,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直往龚瑞珍身上插,“你把你姐找回来,我就还像从前一样对你。”
“姐,她的事情不赖我,我要知道……”
邓氏步子一顿,目光像淬了毒的一样幽幽的盯着龚瑞珍看,“不赖你?你和她日日夜夜吃住在一起,我还特意跟你说了,叫你看住她,结果呢?”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姐姐她……”
“行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邓氏深吸口气,撇转脸抹去脸上的泪,哑声道:“看在你喊了我几年娘的份上,我跟你说句真心话。别觉得嫁傻子委屈,这年头,吃不饱穿不暖才委屈,你守着那傻了好好过,钱家不能委屈了你。”
龚瑞珍一嗓子哭了出来,“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我求您了,我不想嫁给傻子……”
“那就去金凤阁做千人骑万人压的表子吧。”
头顶上响起邓氏幽幽的没有温度的声音。
龚瑞珍的哭声顿时嘎然而止。
牛车上,杭氏轻声的与余初瑾说着话,话题的主角恰恰便是邓氏和龚瑞珍。
“我看传言是真的,邓葵云她是真要把龚瑞珍卖给钱家那个傻子做媳妇了。”杭氏轻声说道。
余初瑾轻叹了口气,“也正常,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杭氏同样叹了口气,“这世上时可怜的就是没娘的孩子,龚瑞珍她娘要是在地底下有知,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初瑾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嫂嫂,难道不是应该一气之下把邓葵云给带走吗?”
杭氏一怔之后,失笑道:“你说得对,伤心有什么用,还是把人带走了省事。”
“那这样一来,龚家盛不是也得有个后娘了?”余幼瑾轻声问道。
余初瑾笑着紧了紧余幼瑾身上的大棉袄,“幼瑾,我和嫂嫂说笑呢,你听过就算了,到外面不要去说。”
余幼瑾点头,“我知道的,长姐。”
余初瑾又朝余攸宁看了过去,“攸宁,你冷不冷?”
“不冷。”余攸宁说道。
怎么会不冷?
余初瑾都感觉两只脚都快冷得没有知觉了,她抬了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路,问沈春勇道:“叔,快到了吧?”
“嗯,过了前面那座石桥,再往前走个半刻钟就到了。”沈春勇说道。
余初瑾长吁了口气,想着这一路冷风吹的,要不是挑着这箩筐太重,她真心宁愿走路,好歹越走越热乎,哪里像现在,人都快冻成冰了。
“初瑾,你大概什么时候好?你说个时间和地点,回头我再把你们捎回来。”沈春勇说道。
“叔,回来您就别等我们了。”余初瑾对沈春勇说道:“送了三家酒楼的菜,我还打算把年货置办起来,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呢,你事情办完了就先回吧。”
沈春勇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事情办完了我在前面的石桥上等你们,要是过了未时,你们还没来,我就不等了。”
余初瑾想了想,说道:“行,就这样,过了未时还没看到我们,您就先回。”
说着话,牛车过了石桥,又往前走了半盅茶的样子,金瓯乡霍然在望。
沈春勇把余初瑾送到了第一家酒楼四喜酒楼外,帮着把牛车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和余初瑾几人道了别,便赶着牛车走了。
余初瑾见过四喜酒楼的掌柜,银货两讫说了几句闲话后,一行人朝余下的两家酒楼走去。
另两家酒楼,一家叫草庵堂,另一家叫丰乐楼,一南一北两个方向。
离得还有些距离,便能看到草庵堂外门首的红栀子灯用箬赣盖着。
余初瑾先始不知道,还是后来才知道,这箬赣羔着的红栀子灯,就是一个标识,用这个来区分它和别的酒楼的区别。当然也不是说不挂这个红栀子灯的就没有私娼,只是,那些酒楼的就叫艺妓了,属于卖艺不卖色的。
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行人停在了草庵堂外。
“大姑娘,这草庵堂我去就行了,你们就别进去了。”由荣华说道。
余初瑾点头,“好,我们在这等你。”
杭氏没有多想,想着由荣华不叫她们进去,可能是觉得她们人多,进去怕耽搁了掌柜的生意。余幼瑾却是看了眼草庵堂内的热闹,末了,抬头看着余初瑾,说道:“长姐,你不是说中午我们在酒楼吃饭吗?他们家生意满好,肯定菜烧得很好吃,要不,我们就在他家吃吧。”
“我们不在他们家吃,等下去丰乐楼吃。”余初瑾笑着说道。
余幼瑾一脸的不解,“为什么啊?是丰乐楼的菜更好吃吗?”
余初瑾笑着揉了揉余初瑾的头,“嗯,丰乐楼的菜更好吃。”
余幼瑾虽然很想这会儿就坐下来饱餐一顿,但她素来乖巧,既然余初瑾说要去丰乐楼,她自然就不会再提要求。
一行几人站在街头的角落里,目光齐齐看着草庵堂,就等着由荣华出来,他们好继续去丰乐楼。只是,等了将近半刻钟也没看到由荣华出来,余初瑾不由拧了眉头,轻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由大哥还不出来?”
“会不会是和掌柜的说话说忘形了?要不,我过去看看吧。”杭氏说道。
余初瑾摇头,“再等等,要是再不出来,你带着攸宁和幼瑾等在这,我过去看看。”
话声落,余初瑾少不得又抬头朝酒楼看了过去。
却在这时,她感觉酒楼的二楼好似有道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不期然的撞上一张丰姿冶丽的脸,四目相对,男子脸上绽起抹浅浅地笑,端起桌上的酒盅对着余初瑾遥遥举了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