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蒋凤翎默然不语时,绮山缩着肩膀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大人,京墨说是有事求见。”
这是派去龛谷寨给黎家下贴子的人回来了。
念头才起,蒋凤池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告诉他,我马上就去见他。”
“是,大人。”绮山屏着呼吸退了下去。
蒋凤池看着仍旧低垂了眉眼不言语的蒋凤翎,叹了口气,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我……”
“大哥,我知道你在大屋山养了一批西戎人。”
屋里的气氛一瞬降至了零点。
蒋凤池微微起的身子慢慢坐回了椅子里,铁倾,目光轻抬,眸子如鹰一般锐利,紧紧盯着蒋凤翎看。
蒋凤翎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邪肆的笑,慢慢抬起头一脸无动于衷的对上蒋凤池几欲吃人的目光,“让我来猜猜,大哥你想干什么。”
蒋凤池没有阻止,他垂了眼睑如泥胎木塑一般,只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意却是叫人不寒而栗,门外站着的绮山噤若寒蝉,眼底满满的都是绝望,他知道,他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了。
蒋凤翎却视若无睹,他目光含笑的看着蒋凤池,轻声说道:“大哥在左千户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快有十年,是时候该挪挪窝了,对不对?可是,文臣要升职讲的是政绩,武将呢?武将自然是拼军功。”
蒋凤池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眸底有戾色一闪而过。
“可有战打,才有军功赚,这没仗打,到哪去赚军功呢?”蒋凤翎吃吃笑着问道。
蒋凤池目光轻抬,看向了笑得恣意盎然的蒋凤翎。
“很简单啊,没仗打,那就制造一场战争呗。”话声一顿,蒋凤翎迎上蒋凤池刀刃似的目光,话峰一转,突然说道:“让我来猜猜,明明大哥你和黎海官互有忌惮,却为什么要故作姿态以让我赔罪的名义请他入府,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就是明天,你……”
一直没有动作的蒋凤池却在这时动了,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掐住了蒋凤翎的喉咙,目光阴森森的看着蒋凤翎。
蒋凤瓴伸手搭在蒋凤池掐在他喉咙的那只手上,脸上笑意不停,“我猜对了,是不是?”
“你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但你要是敢坏我的事……”手上慢慢用力,眼见得蒋凤翎白皙的脸渐渐变红发青,那对时常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这会儿也像是要爆出来一样,蒋凤池突然松开了手。
“咳……”
乍然入喉的空气,使得蒋凤翎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他趴在床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停不下来。
蒋凤池微微倾了身子,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蒋凤翎的后背,“等你和佟小姐成亲后,便去播州,我跟萧总兵打好招呼了,他会给你留一个参将的职位。”
蒋凤翎扣着床舷的手一瞬青筋纠结,却又很快归于平静。他接过蒋凤池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拭着一边抬头看了过来,“既然黎海官不足为惧,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定下佟家的亲事?”
“我给你定佟家的婚事,是因为佟小姐确实是个好姑娘,你娶到她……”
“那万一她把我克死了呢?”蒋凤翎打断蒋凤池的话,问道。
蒋凤池目光冰冷的看了过来,“那也只能怨你命不好,与人无忧。”
蒋凤翎眸中有一瞬的悲色滑过,但却快得叫人抓不住,他迎上蒋凤池冰碴子一样的目光,一阵默然后,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蒋凤池本还待再说点什么,只是,蒋凤翎却飞快的撇了脸,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大哥。”
身后响起蒋凤翎的声音。
蒋凤池步子一顿,“什么事?”
“娶妻由不得我,纳妾呢?”蒋凤翎看着蒋凤池挺得笔直的背脊,问道:“纳妾也要让你来决定吧。”
“你看上了谁?”蒋凤池回头问道。
蒋凤翎脸上绽起抹恶趣的笑,“郎家的那个姑娘不错,我想纳了她。”
蒋凤池有片刻的迟疑。
蒋凤翎脸上的笑慢慢消失,看着蒋凤翎的目光愈来愈冷。
“你可以先收了她,但正妻没过门,她便只能是个暖床丫头,等佟小姐过了门,什么时候生下嫡长子,你再什么时候让她过了明路也不迟。”蒋凤池说道。
不想,蒋凤翎却摇头道:“怕是不行呢。”
“不行也得行。”
甩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蒋凤池再不作停留大踏步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绮山,恨不得脚下个有洞能让他钻进去躲一躲。眼见得蒋凤池一阵风似的自身边走过,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不想,下一刻,蒋凤池却突然步子一顿,绮山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硬的像块石头。
蒋凤池回头看了过来,大冷的天绮山脑门上脖子上掌心后背到处都是汗,却连个呼吸都不敢用力,他硬着头皮把自己竖得像根棍子一样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今天的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我活刮了你。”
“扑通”一声响。
绮山跪在地上,“咚咚”狂磕起了头,“小的不敢,小的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蒋凤池轻哼一声,掉头离开。
逃过一劫的绮山刹时如一摊烂泥瘫在了地上。
书房里。
看到自外面进来的蒋凤池,京墨连忙恭身迎上前,“大人。”
蒋凤池微微颌首,问道:“黎海官怎么说?”
“回大人,黎五老爷不在家。”京墨说道。
“不在家?”蒋凤池目光一凝看向京墨,“是真的不在家,还是推脱之词?”
京墨轻声说道:“回大人确实是不在家,小的离开黎家后,问了问黎家边上的住着的人,说是一大早便看到看黎五老爷带着下人出门访友去了。”
蒋凤池略作沉吟后,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京墨应声退下。
蒋凤池负手在屋里踱着步子。
这场雪是他等了又等的机会,一旦错过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可黎海官会回龛谷寨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黎海官的身手他没有见识过,不好妄下断议,但能力压南、北武林几大门派拔得头筹实力可想而知。
怎么办?
蒋凤池眉头蹙得像根绳子,是放手一搏还是……犹疑间,耳边突然响起尖厉的哭喊声,本就心头烦燥的蒋凤池步子一顿,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小的这就去问问。”京墨回道。
话声落便是一阵细碎离开的步子声。
一盅茶的功夫,京墨去而复返,“回大人,是三爷屋里的郎姑娘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三爷打了一顿后罚跪在地地里。”
蒋凤池眉头突突的跳个不停,费了好大一番力才将心头的那股猛火压了下去,摆了摆手,京墨拱手退了下去。
雪下得似乎更大了,就像天被捅破了个口子似的,这会儿雪花已经是一团团一簇簇的往下砸,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着。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黎海官虽然不容小觑,可他就不信了倾西戎和戎狄两族之力,还能奈何不了一个黎海官?!
拿定主意,燕凤池大步出了书房,“备马,我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