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余初瑾第一次踏足黎海官的小院,月洞门上方黑底金漆金钩铁划的写着“山月斋”三个字。
山月斋!
只不知这“山月”两字是取自“塞云横剑望,山月抱琴归”,还是“今宵故人至,山月知何在”,又或者是“听此夜不寐,山月落邯郸”。然,不管这“山月”两字由何而来,对于黎海官将住处取这样一个名字,她还是挺意外的。
院子装饰的很简单,角落里种着几丛叫不出名的常绿花树,青砖铺就的地面打扫得很是干净,庑廊下摆放着两盆枝叶翠绿葳蕤的兰花,白色的花朵散发着馥郁的清香,闻之沁人心脾的同时也让人灵台一阵清明。
余初瑾回头看了苏洐,“你送的?”
苏洐点头,“是的。”
余初瑾皱了皱鼻子,突然说道:“我只得了一盆,为什么五老爷却得了两盆?”
苏洐一瞬怔住。
等回过神来,余初瑾已经跟着云棠站在庑廊下,云棠这会儿正隔着隔花门扇向里面禀报,“爷,大姑娘来了。”
“进来吧。”屋子里响起黎海官清浅的声音。
苏洐连忙拔脚上前,一行人就着云棠打起的帘子进了堂屋。
堂屋的摆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中间是一桌黑漆紫檀圆木桌,圆木桌左边摆放着一张同样漆成黑色的博古架,博古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些玉器和陶瓷。
黎海官这会儿便站在博古架一侧,手里正把玩着一尊白玉雕的貔貅,听到众人进屋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问了声,“来了?”
余初瑾待行礼,却被黎海官摆手阻止,指着黑漆紫檀圆木桌道:“坐吧。”
余初瑾尚在犹豫,苏洐已经说道:“初瑾,五舅舅跟前不必拘谨,他不喜虚礼琐喜,你日后就知道了。”
既是苏洐也这般说,余初瑾便没再坚持,待黎海官坐定后,她便也坐了下来。
云棠进来奉茶。
黎海官却突然看了黎世风,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黎世风怔怔的问道。
黎海官俊美至极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来了也好。”
“嗯?”黎世风一脸恍惚的看着黎海官,稍倾,“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黎海官淡淡道。
恰在这时,云棠进来奉茶。
黎海官端了茶盅,一边掀了茶盖撇着上面的浮沫,一边轻声说道:“初瑾,开酒楼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余初瑾捧着茶盅的手一瞬僵住,她是再想不到,黎海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件事。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便调整好了心绪,抬目看向黎海官说道:“对不起,我这些日子都在忙别的杂事,这件事还没仔细想。”
“嗯,我知道。”黎海官点头道:“听我母亲说,阿洐要买了黎德平家的房子和地,过不了几天你们应该就会搬出去了吧?”
余初瑾感觉自己的思路好像跟不上跳脱的五老爷!
好在,她是个稳得住的性子,点头道:“是的,等明天把契书写了,银子给了钱嫂子,我打算这两天稍微整理下后,便搬进去住。”
“挺好的。”黎海官点头道。
余初瑾默了一默,干巴巴的说了一声,“谢谢。”
黎海官突然一笑。
这一笑,用刹那芳华来形容也不为过。
余初瑾忙乱的撇了目光,掩饰着自己因为这刹那惊艳的失态。
黎海官却似不曾察觉自己的容颜是多大的杀器,他目光轻抬含笑看了余初瑾,“你现在想想吧,如果觉得三成的干股太少,我可以给你四成,又或者五成也行!”
余初瑾一惊的同时,怔怔看了黎海官,失声问道:“五老爷,出什么事了?”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黎海官赞赏了一句余初瑾,放下了手里的茶盅,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不疾不徐的说道:“世风的大哥因为一些原因不适合再替我管着庆州府的生意,只是,他自十五岁始就跟在我身边做生意,除了做生意别的也不会,我打算在莘唐县替他开间酒楼,这样一来,他继续有事可做,你也能赚些银子。”
这番话里的信处量实在太过巨大,别说余初瑾用了足足有五六分钟的时间才消化掉,就是苏洐和黎世风也齐齐沉默了许久。
黎世瑾了这是选择辞去大管事,保住娇妻了!?
余初瑾暗暗的吁了口气,想着这人总算是还没糊涂到底。只,她这里念头才起,耳边却响起黎世风犹疑的声音,“五叔,是大哥自己辞去大管事的吗?”
黎海官含知的眸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却快得叫人抓不住。
他知着看向黎世风,说道:“是不是他自己辞的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结果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黎世风看着黎海官,说道:“是因为大哥自你这里回去后说要休妻,大嫂她才会自缢的,对吧?”
黎海官没说话,既然没有否认,那便是说黎世风一语中的了!
余初瑾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算了吧,五叔。”黎世风看着黎海官,苦笑着说道:“你是好意想帮初瑾一把,可我觉得到最后,只怕你的好心成了驴肝货不说,初瑾还要被拖下泥淖。”
余初瑾感激的看了眼黎世风,钱,她想赚,但她不想和黎世瑾撕扯不清。
“你也别急着先否决。”黎海官沉吟着说道:“之所以让你和世瑾合伙,我也是考虑过的。”
余初瑾默然不语。
黎海官却也不被她默然的拒绝而停下话头,他用着磁性醇厚的嗓音,不急不慢的缓缓说道:“蒋凤池在莘唐县城一日,你便要忌讳他一日,甚至是金瓯乡都没有你施展拳脚的机会。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他虽然忌惮我,但那也只是忌惮,只要不涉及到性命攸关,我们都不会出手破规则。”
“你要报仇,只能靠自己。你有能力,有想法,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功。只是,光靠你自己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的积攒起来,要多久?当然,你也可以开口向我借,只要你开口,我必不会拒绝。可是,你会开口吗?”
话落,黎海官抬目朝余初瑾看来,“会吗?”
余初瑾摇头,不会。
是的,她不会。
相信自己是一回事,可最后能不能成功是另一回事!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成功需要仰仗很多东西,比如天时,地利,还有人和。别说她没有绝对的把握,就算是她有绝对的把握,她也不会向黎海官开这个口。因为,借来的不止是钱,还有一份泼天的人情,这人情她自问她无力可偿!
见余初瑾摇头,黎海官淡笑着说道:“你看,你自己也知道答案。既然如此,那何不双方共赢呢?我需要你的能力,你需要我的名头,大家各取所需。”
大家各取所需?
余初瑾下意识的朝苏洐看去,唇角不自觉的绽起抹笑,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日这桩婚事,苏洐同她说得最多的,也是各取所需呢!
苏洐见余初瑾朝他看来,没有多相,只道是余初瑾征求他的意思,略一沉吟后,点头道:“嗯,我觉得五舅舅的话可行。”
黎世风紧跟着说道:“这么一解释,我也觉得五叔的话有道理呢。要么,初瑾你再考虑下吧!”
余初瑾抬目看向黎海官,“不用考虑了,就这样定下来吧,我不拿五成也不拿四成,就拿三成的分红好了。还有,我只负责出菜品,关于酒楼的经营一概不插手过问。”
黎海官脸上笑意愈浓,目光一转,看了苏洐说道:“好福气。”
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姑娘为妻!
苏洐闻言,笑着说道:“不容易,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吗?
差点就让自家表弟劫了胡呢!
黎海官这时候已经重新看了余初瑾,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两天找个时间,把世瑾喊来你和他,我们一起把合作的事宜再细致的列一列。”
“五叔,你明天不走了吗?”黎世风失声问道。
“嗯,明天不走,等把你大哥的事情安排好了,我再走。”黎海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