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
长三尺宽三尺的木盘摆在桌上,木盘里用沙子捏了一个个山川险峰,一道道河谷溪流,而在木盘的正当中,则是一座村庄的模型。这便是郑骞以龛谷寨周遭的地理面貌为模型,制作的一个两军对战推演的沙盘。
之前,郑骞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晚上或是根据《太公兵法》又或者是从自己以往的战绩中,选一个出来和余攸宁推演。
今天,余攸宁和黎世风两人推演的,便是黎世风守寨,余攸宁攻寨的一场战役。
苏洐和余初瑾进来的时候,一大一小正战得如火如荼。
余初瑾虽是法医出身,但这沙盘推演还真不懂,站在那也就是看个热闹,反到是自幼熟读诗书的苏洐,对排兵布阵略有了解。
从地形上来说,龛谷寨四面环山,西戎和戎狄虎视眈眈在侧,纵观之前无数的次的侵扰,那还是发生在两个蛮夷小国没有联手的情况下,倘若这俩哪天突然联手,那就是被包饺子的命运。
从战斗力上来说,这两个蛮夷小国的人骁勇擅战嗜血成性,别说是龛谷寨这群农夫,便是大齐的正规军对上也是胜少败多,有限的几次胜利也是采取人海战术。
就连看不懂沙盘的余初瑾在苏洐点拨了几句后,都不由替黎世风掬了把汗,然后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声,“这是必死之局啊!”
“天时,地利,人和,虽说无一在手,但若是守御得法,却也是固若金汤。但若是不得法,那就是寨毁人亡的下场。”郑骞在一边轻声说道。
苏洐指着紧邻西戎和戎秋的几座山丘,“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如果让我来守城,那我一定会提前将战线延伸到这几处。”
郑骞点了点头,指着山丘下面一条类似河流的标识说道:“这里是沼泽,如果预先将战线延伸到这里,便能掌握主动,毕竟想要平安渡过这片沼泽地可不容易。”
黎世风当即按着苏洐说的,将弓兵放到了那几处山丘的最高处。
余攸宁想了想,将弓兵放置在与黎世风的弓兵对立的山头,然后,又将骑步和步兵一起放在了代表沼泽的河流里,“现在,我的骑兵持盾掩护过沼泽的步兵。”
双方都有弓箭手,余攸宁又有骑兵掩护过河的步兵,即便伤亡难免,可要渡过沼泽却不是难事。
黎世风摸着下巴,绕着沙盘走来走去,稍倾,他突然指着交界处,说道:“能不能在这建一堵城墙呢?城墙每隔五十里设峰火台一座……”
余初瑾不由想起秦始皇修建的长城,长城是修好了,可宋、明两朝照旧让蛮子打了进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钱从哪里来?”苏洐问黎世风。
黎世风默然片刻后,说道:“阿洐说得有道理,一则没钱,二则便是修了城墙,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还是要寻求破敌之策才是正经。”顿了顿,他指着岸边问道:“那倘若,我在这淋满火油,发动火攻呢?”
倘若发动火攻,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结果如何还真难说。
这下轮到余攸宁寻思对策了。
余初瑾看不懂,加之屋里地方太小,她转身走了出去。
堂屋空空的,灶间隐隐传来杭氏和由荣华说话的声音,余初瑾正欲去灶间,身后却响起苏洐的声音,“初瑾。”
余初瑾步子一顿,回头看了过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们俩师兄对决,我在里面凑什么热闹。”苏洐笑着走了过来,“外面月色挺好的,陪我到庭院里坐坐?”
“那你等等,我先沏两盅茶送进去。”余初瑾说道。
苏洐点头应好,只是却没有去小院,而是等余初瑾沏好茶准备送进去时,他上前接了过来,“我去吧。”
余初瑾没有和他见外,将手里的托盘给了苏洐。
不多时,苏洐走了出来,两人并肩去了堂屋外的廊檐下坐着。
就像苏洐说的,今天的夜色很好,月亮很圆也很亮,星星不多,稀稀拉拉的点缀在如同黑色丝绒布的天空里,一闪一闪,像极了耀眼的宝石。
“我写了信给五舅舅,让他帮着弄一批点椒树回来。”苏洐说道。
余初瑾怔怔看了苏洐,之前苏洐就提出来过,她当时拒绝了,没想到苏洐不但记着,还付诸了行动。稍倾,余初瑾由衷的对苏洐说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苏洐目光温柔的看着余初瑾,“我以为,你我之间是不必说谢这个字的。”
余初瑾笑了笑,眼眸微垂避开了苏洐温柔的目光,轻声道:“不,即便是你我,该说谢的时候还是要说谢的。”
“哦?这又是个什么原因呢?”苏洐好奇的问道。
余初瑾默然片刻,似是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又像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而便在她犹豫时,苏洐再次开口了。
“初瑾。”
“嗯,”余初瑾抬头看向苏洐,“怎么了?”
苏洐温文一笑,朗如寒星的眸子深婉绵密的看着余初瑾,缓缓开口说道:“初瑾,我们是未婚夫妻。”
“我知道。”余初瑾点头道。
“这桩婚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不公平,毕竟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既然你选择了,那么我能不能贪心点,能不能要求你像别的姑娘对待未婚夫那样对待我?”苏洐轻声问道。
余初瑾想了想,问苏洐道:“那别的姑娘是怎样对待她的未婚夫的呢?”
苏洐似是想不到余初瑾会这样问他,微微怔了怔,认真的想了想苏佩蓉和苏佩莹平时是怎样对待她们的未婚夫的。”
只是,他平日里鲜少与二人相处,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嗯,别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会生份吧?”苏洐说道,顿了顿,补充道:“不会把谢字挂在嘴上,毕竟,夫妻本是一体,不管对方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吗?”
不想,余初瑾听了他的话,却摇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恕难苟同。”
“为什么?”苏洐失声问道。
余初瑾眉挑轻挑,淡淡道:“因为没有一种给予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是必须和应该的,所以领受的不可以无动于衷,不可以心安理得。不懂感恩,人心会变得荒芜,人性变得冷漠自私。”
“一句话,任何给予应该都是有条件的,大到等值的交换,小到一声‘谢谢’,这才是夫妻,朋友,亲人长久的相处之道。”
苏洐良久不发一言。
便在余初瑾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这番话吓到他时,不想,苏洐却突然抬头,目光熠熠的看着她,“初瑾,余大人他把你教得很好。”
余初瑾:“……”
这和余昊有什么关系?
这是她前世做人的准则好吧?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自己在心里说几句,明面上却只能扯了扯嘴角,说道:“哪里,是你太过奖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你很好,真的。”苏洐一脸认真的看着余初瑾,“比我想得还要好,比这世上很多的姑娘都要好!”
难得的余初瑾眉间有了些许的羞涩,正待开口,不想身后却突然响起道声音,“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