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酒楼,姚掌柜从大早上起,就频频抬头朝外张望着,可脖子都要拽长了,也没看到余初瑾的身影,说不急那是假的,可着急也只能急着。
“掌柜的,大姑娘来了。”
小二的声音此时对于姚掌柜来说,简直就是天赖之音。
将手里沾着墨的笔一扔,姚掌柜撩了袍摆便大步抢了出来,眼见余初瑾正就着由荣华的手从牛车上下来,他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扶了余初瑾的另一只手,“怎么这会儿才到?是路上不好走吗?”
“不是,一早就出来了,只是先去看了秀珠。”余初瑾说道。
姚掌柜闻言“哎呦”一声,拍着脑袋说道:“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光想着你怎么还不来,却忘了阿贸他媳妇前两天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余初瑾说道:“是啊,两个孩子都白胖胖的,听陈家婶子说,产婆说这两孩子比人家独个的孩子还要长得结实,可把陈家婶子和陈大叔给高兴坏了。”
“能不高兴吗?”姚掌柜一边领着余初瑾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一下给生两大胖孙子,做梦都得笑醒呢!哎呦喂,我家儿媳妇要是能像阿贸媳妇这么能干,我勉励她一只实心的金手镯!”
余初瑾是知道的,姚掌柜的长子成亲已经有几年,孩子也生了,只可惜连着两胎都是女儿,可把他给急得,要是能替,怕是恨不得亲自上阵……指导了!
“我可替嫂嫂记下了。”余初瑾笑着说道:“回头等嫂嫂给您添大胖孙子的时候,我就等着看那只实心的金手镯了!”
“放心,绝不赖帐,只要她有那本事。”姚掌柜说道。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酒楼。
许是因着天冷,这会儿虽是饭点,但酒楼里并不似平常那般热闹。
姚掌柜把前堂的事情交给了小二,便招呼着余初瑾往后院去。
“小二哥,回头我由大哥进来,你告诉他,让他来后院寻我和掌柜的。”余初瑾对小二说道。
小二忙不迭的应道:“放心大姑娘,你不说,我也知道咧。”
后院这会儿因着铺了薄薄的一层雪,雪水融化到处湿冷湿冷的,姚掌柜干脆便将余初瑾请去了灶间,然后拿了一篮子木炭出来,就着灶膛里的火把炭盆点着了,招呼余初瑾坐下烤火后,他又去准备热水沏茶。
“姚叔,我才在秀珠家吃过糖水来的,不喝水,您别忙了。”余初瑾阻止他道。
姚掌柜也没坚持,便搬了把小椅子跟余初瑾面对面坐着,也没等余初瑾问他,当即便打开话匣子把自己找余初瑾的原因一五一十的说了。
“酒楼已经盘下了,也按照你给的图纸把里面的格局改了改,四个大厨有三个被别家酒楼挖了去,留下来的那个姓刘,年纪有些大了即便泰和不转手,他也打算辞工回家养老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得重新找大厨。”余初瑾说道,末了,沉吟着说道:“这个时候,仓促间怕是找不到人呢?要不,跟那个刘师傅商量下,让他帮称一把,等过完年我们找到新的大厨,他再走?”
姚掌柜搓了搓冷冰冰的手,“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马上就要进腊月了,腊月里的生意也就那么九十十来天,真要没人,我把这的厨师调过去就行。”
这到是个不错的主意!
余初瑾点头道:“嗯,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余下的八个伙计和两个小工都愿意留下来,只是却要求把薪钱都涨一涨。”姚掌柜说道。
余初瑾问道:“涨多少?”
“多到不多,就要求涨一串钱。”姚掌柜说道。
之前伙计的工钱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小工是五串钱一个月,一串是一百文,看似不多,但因为伙计有八个,这一年下来就是多了十来两银子的开销。十来两,不多吗?
余初瑾沉吟了片刻,问道:“姚叔,旁人家酒楼伙计是多少钱一个月?”
“这个吧,得分地段和酒楼的规格。”姚掌柜说道:“有的人家一两半,有的人家一两都不到。”
余初瑾点了点头,又问道:“姚叔,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涨。”姚掌柜说道,话落,解释道:“到底我们这锅子是个新吃食,他们是老面孔能帮着招揽客人,再则,这年底有经验的人真不好招。先糊弄过这个年底,酒楼张罗起来,毕竟那楼关一天就是损失一天的银子,你说是不是?”
“是这么个道理。”余初瑾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按姚叔你的意思办吧。”
姚掌柜“哎”了一声,又道:“初瑾,那我就这收拾一下,我们去县城?”
这个时候去县城,路又不好走,怕是等到县城的时候,城门都落了钥了。可再耽搁下去,又是一天的时间,就像姚掌柜说的,这耽搁一天就是一天的银子。
是故,余初瑾没有拒绝,而是起身对正走进来的由荣华说道:“由大哥,我路姚叔去县城一趟,你先回去吧。”
由荣华当即说道:“大姑娘,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余初瑾对由荣华说道:“攸宁和郑爷爷住在山里,幼瑾和嬷嬷还有嫂嫂三个妇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回去吧,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由荣华无奈,只得听从余初瑾的安排。
姚掌柜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他先是让一直候着的车夫去将马车赶到酒楼门口来,然后又喊了个主事的伙计交待了一番,这才抓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招呼了余初瑾往外走。刚出酒楼,车夫便驾着马车驶了过来,两人依次上了马车。
路上有积雪,马车走不快,出了金瓯乡十里地的时候,天空还飘起了小雪。
余初瑾松开手里的帘子,在怀里抱着的暖炉上后事捂了捂,不无担心的说道:“姚叔,怕是赶不上城门落钥前进城了。”
“没事。”姚掌柜对余初瑾说道:“晚点就晚点,回头塞点银子给守城门的人,一样也能进的。”
余初瑾闻言,瞪大了眼,很是错愕的问道:”还可以这样吗?”
姚掌柜同样一头雾水,反问她,“不可以这样吗?”
呃!
好吧。
余初瑾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凡是有利益存地的地方,就肯定有人想办法创收】
马车又往前走了几里地,雪下成了鹅毛大,一簇簇地直往下砸。
余初瑾不无担心的说道:“照这样下去,怕不是得明天一早才能到吧?”
“不会的。”车夫听出余初瑾话声中的忧愁,回头笑了说道:“虽然说雪大,可这地平坦,最晚子时一定能到。”
姚掌柜却在这时突然对余初瑾说道:“初瑾,你看,那边田头有大棚。”
余初瑾顺着姚掌柜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东南方向隔着十来丈远的田地里,矗立着一排大棚,隐约似乎还能看到有人影在大棚外面活动,只是因为距离太远,看得并不分明。但那连绵成一片的大棚却是没有错的!
余初瑾唇角挽起抹笑,对姚掌柜说道:“那么大一片的暖棚,怕是种着不少的菜呢,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
姚掌柜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好笑,说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的,财路都被别人抢了,还笑得这么高兴。”
余初瑾拢了拢袖子,风吹在脸上跟刀刮似的,她缩了缩脖子,将半边脸藏进脖子里的兔毛围巾里,“叔,我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我巴不得他们能把这暖棚种植发扬光大,把生意做起来,做到庆州府去和庆州府外去。”
“这是为什么啊?”姚掌柜不解的问道。
余初瑾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穷人太苦了。”
都说达则兼具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吃过苦的人,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苦日子有多难熬。不错,富人的日子是过,左右不过愁的是今天有什么新鲜好吃的,明天有什么稀奇好看的。可穷人不是,穷人愁得是,过完今天我还能把明天也过完吗?说得难听点,很怕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
姚掌柜显然没有想到余初瑾会这样说,一瞬的沉默后,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初瑾,你父亲母亲把你教得很好,从前不明白,为什么都想当读书人,以为是只有读书才能当官,当了官就有好日子过,现在想想,怕是我的想法狭隘了!”
余初瑾摇头说道:“姚叔,你不要这样说,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姚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余初瑾不用解释,“这是件好事,最其码,你叔我是越来越有信心了。”话落,又道:“你种下的那片点椒树怎么样了?”
“嗯,今年有一批树已经开始结果了,不过,离大面积结果还差着时间,眼下自己吃用完全不是问题。”顿了顿,冲着姚掌柜嘿嘿一笑,道:“姚叔你要是有需要,供应你一些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原只是个玩笑,谁想,姚掌柜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哎呀,不瞒我说,我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