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及其左近地区,一向是整个大炎王朝最为繁华富庶的地区,这不仅仅是因为,此地远离战乱和天灾,历来就是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
永平王李麟身为当朝皇帝的四叔,本就是历任三朝的老臣,更是皇室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长者,其自年少时便以雷霆手段而闻名。
即使是垂垂老矣的暮年,此人在自己两淮封地的威严也是一时无两,那些在别地猖獗无度,横行乡里的豪强氏族,在扬州也都是极为收敛。
这里的朝廷,世家,以及平民之间,总的来说,可谓是相安无事。
但那也仅仅是相比于其他地方而言,大炎王朝的腐败已然是一件深入骨髓的痼疾,并非是一两个贤臣能吏足以扭转的。
当然,只有少数人明白,隐藏在这种和谐气氛之下的,是亘古不变的利益之争背后的波谲云诡,以及那些勉力维持这种脆弱和平之人做出的不懈努力。
身为王府直属精锐力量的永麟卫首领之一的穆天磊,尤其明白这种安宁的来之不易,所以对于一切风吹草动,他都是提防再三。
相应的,那些试图破坏这种和谐的举动,也是他最为仇视的存在。
而那群看似软弱无害,实则流毒无穷的玄冥道妖人,在他的眼中,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也明白其中的猫腻,而不得不容忍这些蛆虫在他的脚边苟延残喘。
黑暗的世界中寂静无声,只有王府死牢之中犯人们,在酷刑之下痛声哀嚎,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以为又回到了那个让他不堪忍受的地方。
微弱的火光穿透楼梯口狭窄的缝隙照射到地底,给了这阴寒的世界唯一一丝光亮与温暖,只是那个言行粗野的男子喋喋不休的话语,让他感到一阵阵厌烦。
而穆天磊出现在这处地窖楼梯口的时候,唐墨刚刚合上了地下通道入口处的暗门,送走玄字四七和羽儿之后,就双腿一软,歪在了一旁的酒缸上。
“咳,咳,花月楼的小崽子,还真是不客气,本来做做样子就好了嘛,干嘛这么当真。”
为了让这出戏演的更为逼真,唐墨在玄字四七临走之前,让他给了自己一掌,那种纯正的玄冥道内力留下的伤害,是最好的证明了。
既能说明此地的确有乱党余孽活动,也能将唐墨与对方划清界限——所谓苦肉计是也,每一个想要卧底当二五仔的情节,都是这么展开的。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他头顶经过,但他还是立刻从其中分辨出了一个不同的节奏。
并不像是一般衙役或是巡城士兵散乱而急切的步伐,而是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仿佛踏着某种节奏。
嘎吱,嘎吱,嘎吱,那是薄铁底的军靴踏过老旧的木质阶梯时,后者不堪重负地发出悲鸣的声音。
那个声音转过路口,紧接着,来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唐墨的视野当中。
在人群簇拥之下的,是一个穿着青朦朦将军甲胄的男子,他左手按着剑,空出的右手轻轻地整了整左肩垂下的一缕纯白色的狼尾装饰。
那个原本凶神恶煞模样的张大雷,此时,正点头哈腰,满脸市侩相地陪在来人的旁边,眼神热切,与面对唐墨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唐墨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捏着这个小人的把柄,他立马就能卖了自己,向这个正牌永麟卫邀功。
毕竟,不论是冒充永麟卫,或者是私通玄冥道,都是足够杀头的罪名,而作为检举揭发者,也有一笔不小的赏赐。
好在,一种微妙的利益纽带将唐墨与张大雷绑在了一起,很好地约束了后者的行为。
而映着火光,一道冷冽的眼神直刺过来,激得唐墨几乎要心中一颤,不过他还是很快地收起了那一丝情绪上的悸动。
这种类似心理暗示的情感刺激,也是虚拟游戏最近兴起的新玩意,为的就是增强玩家的游戏体验和代入感。
“穆都统!穆都统!误会,都是误会!咱这不也是为了让上面动作快点,免得走了贼人么!哎呦!”
伴随着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一个被打的皮开肉绽,双手双脚被反绑,浑身肉嘟嘟的人型,就被扔到了唐墨脚边。
这是赤裸裸的示威。
“就是你们冒充永麟卫,还谎报军情,说发现了玄冥道据点?”
那领头的穆天磊没有开口,一个肤色黝黑,络腮胡子,肩宽背阔,一脸凶神恶煞,同样是将军打扮的人,却已经放开了嗓门。
但唐墨对此视若无睹,他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稻草杆,无视了那个黑脸将军,迎着穆天磊的目光与他对视,甚至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迎接他的,却是一声清脆的鞭响,重重地抽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那鞭子距离郭磊胖胖的身躯只有寸许的距离,吓得后者立马哀嚎着蠕动到了一边。
“看什么看!”
那个黑大个声色俱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五大三粗没什么脑子的角色都是这种黑黢黢的形象,但唐墨至少明白,他们没什么分量。
真正主事的人,正站在他旁边,而没有他的首肯,那道鞭子,最终还是没有抽在唐墨的身上,而是在力道发出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偏转,击在了空处。
被称为穆都统的青甲将军摆了摆手,越众而出,仍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唐墨面前,一把抓在唐墨的领口上,像是提一只小鸡那样,将他的脸拉到自己的面前。
那个画面说不出的诡异,这种居高临下的手段,往往能压得对方惊慌失措,呼吸困难,这一手已然是穆天磊的惯用伎俩,屡试不爽。
但这位严肃狠厉的永麟卫都统,第一次吃了个憋。
唐墨完全无视了他的威慑,而是伸出手,从贴身处取出了一枚玉佩,那优雅的做工和精细的花纹,以及其上淡淡的香气,无不说明着,这是一件女子的私人物品。
但其上刺眼的诸葛二字,却是足以让所有人正色视之。
“诸葛世家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