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没有不求付出的回报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种热烈极致到快要爆发的感情,也从未有过。
她和相泽在一起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从最初热恋时就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告白说得就好像吃饭喝水那样平淡,一切都太过顺其自然。
她爱他,这点她很确定。
他爱她吗?这点她不太确定。
向来不愿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她第一次认真思考了,她和相泽之间的感情保质期还能维持多久?
人类都是贪婪的生物,没表露不代表不想要,她不喜欢他对着别的女人释放温柔。
尽管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很冷淡的回应,可平野却知道,这代表着他并不讨厌那个人,不讨厌跟那个人靠近和接触。
啊…这种想法真是太糟糕了。
仰面躺在床上的白发女子抬手按着额头,那双充斥着烦躁之色的眼眸就这样盯着上方,双唇紧抿成直线透出一两分的不悦。
没扎好的发丝挣脱束缚随着她翻身的动作散了开来,蜷缩在柔软被子上的身体隐隐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她不怎么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还是要尽快调节好。
尽管这样想着的平野还是失眠到快天亮才勉强眯了会儿,打着薄妆却也遮不住眼底的浓重青黑。
“老师,你的脸色不太好啊,要不去那边休息会儿?”
面对班上学生的好心建议,平野只是摇了摇头,随意应了声没事就示意她继续带队练习了。
不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是职业道德,所以她在遇到同样带班练习的相泽时,也只是对着他点点头。
已经连续加班两天没回同居住处的相泽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处,只是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相泽想着今天忙完早点回去,却还是被繁琐事物耽误到快十二点被脱身。
平野不是没发现他今天在训练场上的眼神,但她也没想着逃避,有些事说开了也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从房间阳台往下能看见他走近的身影,打着哈欠的困倦模样,还顺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平野没忍住弯了下唇角,随后又收敛起来,就在她低头掩饰的瞬间却没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在夜色中尽显温柔。
她没再停留地去玄关那边开了门,而后半靠在柜子旁臂弯向后撑着点,压下所有情绪的蓝紫眼眸里只余下平静。
“我带钥匙……?”瞧见她身影的相泽口中的话还没完全说出来,就发现了勾在她指尖晃动的钥匙圈。
好吧,他又忘记带了。
“进来说。”自然避开跟他对视的平野随手把钥匙放下,微张唇间只说了这句就先转身走了进去。
她的手掌在胸前停留了一瞬就自然垂落,略有失衡的心跳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被发丝遮住的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烫了。
不过才两天没见,不过才只是对视一眼,她就偏偏好像承受不住了。
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冷淡的性子在面对恋人时,该有的情绪还是会有的。
就好像现在的她,特别想抱他。
徒然加快的脚步停在她身后,从腰间环抱住的双手并未用多少力气,那张埋在她颈间的脸上胡须有点扎人。
“有话可以等会说吗?先让我补充下能量。”窜入耳中的低哑嗓音里疲惫很明显,呼吸的灼热却尽数落在了她的肌肤上。
平野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肯定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现实却是她根本拒绝不了他的触碰。
“相泽…”还在试图挣扎的她才刚把手覆在他手背,就被他不客气地反手握住了。
蹭在她颈间瞧着红润一点点蔓延上肌肤时,相泽的眼底笑意更甚,稍退了点距离低声说着:“消太,说好在家里就叫我名字。”
平野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随后眉梢轻挑了下偏过脸看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在说着两个字,放手。
“好,我放手。”足够了解她底线的相泽哂笑了下,松手后就走到了沙发前坐了下来。
看来是认真的了……
相泽从来都不是都粗心的人,只是有些话不擅长说,也一直以为她会懂。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也忽略了作为恋人的她的心情。
说到底,是他做得还不够合理。
人类都是这种生物,越是在意就越是渴求,越是得到就越是不满足,索性一开始就没得到才好,索性一开始就没被回应才好。
那天的平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隐藏复杂情绪的目光在他的困倦面容上停留几秒后就说了晚安。
明明就不是多犹豫的性子,却总在他跟前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这种样子还真是丑陋啊。
相泽和平野的关系在学校里是秘密,虽然偶尔会有惹眼的交集,但瞧着相泽的那张毫无变化的面容,总能很快打消别人的怀疑。
不过,也不是没人知道这件事。
“你跟那位怎么回事?吵架了?”难得空闲的麦克伸手拽住就想往睡袋里钻的人,压低着嗓音问了句。
相泽的动作顿了下,随后口中才抛出两个字,没有。
麦克可没忽略他刚才的停顿,原本拽着他的手放在他肩头拍了拍,语气意味深长地说着:“我说Eraser你这样可不行啊,平野老师都表现那么明显了,你就没点数吗?”
“想幸灾乐祸就免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相泽瞥了眼好友那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脸色,语气淡淡地回了句。
“我可没有幸灾乐祸,不说了不说了。”麦克瞧着他也像是有所打算的样子,看了眼时间后摆摆手就出了办公室。
相泽不认为她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但这样拖下去也确实不行。
相泽很清楚自己跟平野之间出了问题,也很清楚她心底已经有了决断,这样也好。
由他开始,由她结束。
于是在几天后的傍晚,平野难得提前回去时,却发现他在收拾行李。
客厅里堆积的衣物整理起来似乎还挺麻烦,弯腰正在收拾的相泽没注意到门口动静,也因为门刚才就没锁上。
“你要搬走?”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相泽手上的动作停了下,随后低声说了句:“最近学校里事情有点多,我去宿舍住段时间。”
“我看起来很好骗?”站在不远处的平野僵硬地扯扯唇角,出口的话语带着两分自嘲。
相泽很久没听过她这种语气了,转过来的脸上意外得平静,他眼神认真地跟她对视:“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以为,他以为,原来在他心里的她就是这种人了。
不愿在他跟前流露出脆弱情绪的平野抬手遮了下眼,随后唇角微勾起的弧度却没有半分笑意,她一字一句地问道:“相泽消太,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十年了吧?”相泽低垂着眼眸,嗓音低沉沙哑。
虽然正式交往才三年多,但确实认识挺久的了,共同经历的过去和回忆似乎也积攒许多了。
一开始的她不是现在这样子,是他无意间束缚了她,让她活得越来越压抑。
快十年的相识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还有挽留的必要吗?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平野想着自己前几天才调节好的心理,忽然觉得自己好蠢。
“既然你有了决断,那就这样吧,我会尽快找到新的住处。”放下遮在额前的手的平野眼眸已经恢复了冷静,还带着明显齿印的双唇微张着就说了这句话。
别去渴求对等的感情,这件事她从交往最开始就知道,只是,却做不到。
“平野,你不用搬走,这里——”相泽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停下了,显然他也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要做就要做到最决绝吗?果然她还是她啊。
相泽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紧握松开手心的动作重复好几次才彻底松开了。
说不难过都是假的,就算是朋友突然离开也会有不舍,更何况是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恋人。
说出口的话可以反悔,做出的决定可以推翻,这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则。
只是,他希望平野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所以就不会容许自己回头,更不会纠结不定。
他很爱她,这点毋庸置疑,也曾想过跟她有过各种各样的未来,都有她在的未来。
坐回到沙发上的相泽手肘撑在膝盖上,交叉着的双手抵在眉心,满是血丝的眼眸里难得有一瞬的茫然,随后下一秒就恢复到以往的冷静。
谁都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分手,是不是代表心底都还残留着重新来过的可能性?
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用合理性去解说?在他开口的那刻,在她接受的那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有天我放开你的手,请不要再对我温柔。」
3。因为期待才会有波动
平野老师的转变很明显,作为班上学生的他们感受更深,倒说不上这种变化有多不好,老师对他们的态度也还是老样子。
一个人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要轻松,虽说偶尔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还会习惯性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说起来在过去的几年里,她和相泽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啊,或许还没有交往前来得更自在点。
喜欢这种感情会变质吗?那友情就不会变质了吗?
在真正拥有过后又怎么会愿意回到最初呢?
果然还是很想他啊。
抱着双膝坐在阳台边缘的白发女子把头埋在膝上,滑落的发丝遮住了侧过来的脸上表情,越发收紧的手臂却是真切表露了她的不平静。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却也坦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她是心甘情愿。
她也不是没察觉到他的考虑,相比较他的理性抉择,她要怎么说得出自己就只是吃醋了?
合理性,合理性,感情这种事怎么做才算合理?
女子修长的手指插进发间,无意拉扯带出了微末刺痛,抬起来的那张脸上隐约有些湿润。
平野护,你在逞强什么?
老老实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坦率点承认自己舍不得不行吗?
好啊,行啊。
自唇间泄出的轻笑带着两分自嘲和苦涩,强制压下水意的蓝紫双眸在褪去雾气后更显幽深,从阳台边缘下来的白发女子活动着酸麻手脚,面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说到,却做不到,这个世纪难题要怎么解决,谁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在见到有人对他表白时,她还是会有想宣誓主权的冲动。
明明就是不小心路过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指尖陷进掌心的刺痛感却没让她的表情有变化。
“还不出来?”早就注意到那边动静的相泽在等跟前的人走后才懒洋洋地抛出一句问话,视线倒也没紧盯着不放,唇角还稍微上翘了。
“就是路过而已。”松开手指没再犹豫走出来的白发女子面色坦然,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他听出了不同意味。
相泽抬手摸了摸后颈,哂笑了声也没拆穿她的谎言,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好吧,你最近……”
“我很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承认自己还没淡定到能跟他平静问候的地步,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脚步匆匆就要走开。
“平野。”相泽想都没想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叫着她名字的嗓音也多了些不明情绪。
只是突然寻过来的学生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氛围,相泽松开了她的手,低声说了句:“晚会儿我去找你。”然后就越过她身边先行走远了。
女子的手指掠过刚才被他握住的手腕,抿紧的唇透着一两分茫然,却又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
啊真是的,她究竟呀期待什么,想想也不可能啊,果然还是就这样吧。
她以为相泽想说的不过就是些老朋友式的问候,她以为不舍的只有她自己,她以为在寂静深夜里咀嚼着过去的人只有她。
被时光和现实教导的不只是学生,也包括她和他这样的成年人。
总是想着时间很多,机会还有,下一次,无休止的下一次。
那么这一次呢?现在呢?
平野虽然在学校里是不显山露水的,但作为职业英雄出任务时也会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
直接危及到性命的任务倒是很少,不过偶尔也会添些小打小闹的伤,懒得去麻烦治愈女郎的她选择让伤口自愈。
平野并不意外相泽会来找她,却在见到他略显阴沉的脸色后勾起了唇角:“说教的话就免了,我现在不想听。”带着一两分懒散的语调像极了他,微眯着的眼眸里还闪现过明目张胆的调侃。
再说她又不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意外这种事谁能准确把控住?就算是NO。1的欧尔麦特也不可能好吗?
相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了然她对他的散漫态度,就好像多年前的她和他出任务归来后一样,她也是这样说的。
然后他说了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相泽回想的记忆被她突然的一句话打断,那双跟他视线交接的蓝紫眼眸里闪烁着炙热光亮。
仿佛是怕他没听清,又像是不给自己留有余地,唇边带着两分笑意的白发女子再次重复了遍刚才的话:“我们重新开始!”
“好。”相泽盯着她看了会儿,随后唇角扯出一抹笑应了声。
那时候,是他先说了,“我们在一起吧。”
来得莫名其妙的分居以和好收尾似乎也很正常,毕竟谁也没说过要真正分开,也就是所谓的,成年人的厚脸皮?
在搬回之前同住公寓后的第一夜,平野相当坦率地跟他来了场深度交流,明明白白讲出了自己的心情。
“……吃醋?”相泽倒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种理由,毕竟她在他跟前都表现得挺冷静的。
平野的右手半托着脸颊,眼神似笑非笑地瞧他:“相泽老师,我也是普通女性,作为女朋友,吃醋不可以吗?”
她好气啊,但就是不想说,偏偏他还察觉不到。
“是我想多了,我道歉。”相泽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原本之前所有顾虑也只是他以为而已,她还是那个她,一直都没变,“我以后会注意点。”
很可爱,不是吗?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缺乏合理性,是他过于局限自己了。
所以,干脆一步到位好像也不错?
“平野,我们结婚吧。”
“咳咳!你刚刚说了什么?”
相泽把枕在脑后的双手拿了下来,盘腿坐在床上语气冷静地分析道:“我们结婚,这样就可以避免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了。”
“相泽老师,你这样没人会嫁给你的。”平野瞧着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唇角却微翘了两分,口中吐槽着他的直男求婚。
相泽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磕在她耳边的嗓音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那你嫁吗?”
“嫁。”她还是没办法拒绝他,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