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些明清玉花片,送你一个戴,你这辈子心愿就达成了。”
“我不要,明清玉不上档次,更何况你那小花片片,那么小那么薄,没法戴。我就想要一件高古玉器,你那玉环就很好。”
“呃,那个毛哥,我晚上还有饭局,我先走了!”
……
晓晓画了淡妆,瘦瘦小小的像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里像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的人。
她左手上戴了一只翡翠手镯,稍微有点儿偏大,看光泽应该是A货,豆青种,水头一般,绿头还不错。
紫苏一眼就发现了这个镯子的存在,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因为上午给她体检的时候还没有出现。
晓晓的老公安邦,三十多岁,一脸正气,是个民警,他们结婚快十年了。
紫苏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十年好久远啊,那么多年还能对晓晓很呵护的样子,应该是个可靠的男人。
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小姐妹,一见面就不自主聊到小时候,把其他三个人晾在一边,李玉兰偶尔插一两句,紫苏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又不晓得怎么引导话题。
“晓晓,想看看你们以前的照片吗?”安邦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说,“我手机可以看到呢!”
“我看看”晓晓扭头过去,“呀!真得呢,这个是我小时候!这照片我自己都没有了,你怎么能看到的啊?”
“这个是我们新上的警务通系统,对着脸拍照就可以查到既往的登记信息和照片,还有你的出行信息。”
“能看到咱们紫苏小时候的照片吗?”
“可以啊,”安邦拿着手机对着紫苏的脸,“不要动,我拍一张照片就可以查到,好了。”
“哇,紫苏那时候真可爱,看你肉嘟嘟的小脸蛋儿!”
“切!你那时候也是肉嘟嘟的,好吗?”
“我记得你那时候好白”,李玉兰说,“每天放学我跟李玉诚一起回家的路上都要说起你,那时候真是羡慕嫉妒恨啊。给我也拍一张吧,我也想看看呢。”
“你跟李玉诚很熟啊?”
“恩,我本家,隔壁邻居,又是一个班级的,上学路远,所以放学一起回家。哇,我那时候真是又黑又瘦啊!”
“李玉诚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初一的时候坐我后面的一个男生,他没上初三,我记得初二就退学了吧。你初三并班之后才过来的当然不认识。”
“哦?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呢?能让咱们紫苏记着的同学不多吧!”
“切!就你八卦,哪有什么故事啊!就是坐在我后面,偶尔问问我题目而已。”
“快说说那个人,我好奇呢?”
“我也觉得应该没什么故事,他当年那么倔强,喜欢也不会说的。他妈妈长得特别漂亮,但是生了个姐姐是智障,人长得天仙一样,可是智力始终停留在五六岁,家里人为她到处治病花费了不少钱。
到他十岁的时候,他爸怀疑他妈跟同村的寡汉条有染,把他妈妈绑起来用竹签子钉手指,逼她承认,然后胁迫她一起把老头杀了。没多久事情暴露,他爸妈都被逮捕判刑。他爸被枪毙的那天,他和奶奶就在外面候着,后来他自己一个人去把骨灰盒抱回来,一滴眼泪都没掉。从他父母出事,他就变得很孤僻,不愿意跟同学接触,我那时候小,上学路远,一个人走早早晚晚害怕,就每天硬赖着他。”
李玉兰的话,听得大家都很唏嘘,“他后来怎么样了?”
“本来家里就不富裕,奶奶种地,要养活姐弟两个人,他成绩也不怎么好,可能觉得上学是浪费钱,所以初二就辍学打工。他妈妈出狱以后改嫁了,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们。
我妈说他五年前回来把奶奶和姐姐接走了,看样子混得不错,走之前给帮过他们的邻居、亲戚每家每户都买了大礼,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紫苏听完有些愣愣地,眼前浮现出那个衣着单薄,瘦瘦小小的男生坐在操场台阶上,鼻青脸肿对着她憨憨地笑,她怯怯地把口袋里的创可贴裹在他血流不止的手上,对他说:“以后别打架了,好好读书。”
对于那个男生她就记得这么多,因为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从来没想过笑起来那么灿烂纯真的一个孩子正经历着天塌地陷地人生巨变。
听到他没有走上歧路报复社会,紫苏已经觉得很欣慰了。
每个人都会有痛苦的过往,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尽量远离那些痛苦情绪,减少对自己的影响。前些年紫苏一直努力让自己快乐。
可是这种努力不哭,这种用尽力气让自己快乐的状态,往往适得其反,她会因为难吃的饭菜,情绪崩溃到大哭;她会与一群朋友疯玩,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总觉得内心有缺口,但是她不记得自己心里缺了什么,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泪。
她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好艰难,一天天捱着日子过。
直到某一天把玩着绞丝环的时候,突然很想知道玉环背后都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它是什么材质的,来自于哪里?它是什么年份,什么寓意,什么情况下被制作出来,制作的过程是怎样的?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才到了自己手里呢?又有哪些人佩戴过它?戴过它的人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于是开始查询相关资料,贪婪地阅读着文字,虽然半懂不懂,但是感觉到自己与它更亲近了。
一个午后都在充实而密集的信息中度过,这种满足感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快乐,缓缓意识到曾经那种努力让自己快乐的状态是不对的。
此后几年她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学习古玩玉器和逛博物馆上,乐在其中。
最难过的日子里,有绞丝玉环陪伴,她开始与自己和解不纠结。
缺口还在,只是缺口里有光透进来。
希望那个不幸的小男孩长大之后可以有着自然而然的幸福吧。
“紫苏,你也别难过,他的性格还挺乐观开朗的。他老家还有宅基地,把奶奶和姐姐带出去生活这么多年没回来,说明在外面日子还不错,对啦,我妈说今年老家要拆迁,估计有可能他会回来办理手续的,到时候联系到了告诉你啊。”
“我只是有些感慨,知道他没走歧路就好。我爸妈那天也说老家要拆迁,让我有空就回家去收拾东西。”
“我们也是回来一方面办理拆迁手续,一方面给孩子办理入学手续。”
“你们让孩子一个人在家上学啊?”
“我们两口子文化程度不高,在外面跑运输,这么多年好容易打下点基础,一挪窝又没了,所以暂时不打算回来。孩子在外面上学,我们也没时间管他,在家跟着爷爷奶奶吧,学习上嫂子也能管管,我们放心。”
“我这人没文化,特崇拜你们有文化的人。”李玉兰的老公说着,给自己的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水刚刚好盈盈浮在杯沿之上,双手端杯,高高举起,露出袖子里一串新疆和田籽料手串,“娃的事情就多麻烦哥哥嫂子费心,我先干为敬!”一口气喝完一杯白酒,轻松自如像喝白开水。
紫苏心里正自感慨,一瓶酒加上酒瓶还是挺重的,倒酒可以倒成这样恰好一满杯,也是个技术活啊!
没想到对方已经给她的酒杯也斟满,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这位大妹子,也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我娃娃。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又是亲戚又是老同学的,关系不一般的自己人啊!咱们老家规矩,感情深一口焖!来,咱敬大妹子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