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一样，我身份证都给你看过，我照片已经登记在你们档案里，你大可以放心坐我的车。”
“我开车送你过去，取完快递还可以把你送回家，期间还能免费帮你搬快递。一百元真得不贵！”
张思齐见紫苏不为所动，大声道：“好吧！好吧！你说多少钱？”
紫苏的打车软件一直在叫车状态，走出这么久依然没有人接单，心里有些服软，嘴上却不肯退让，咬牙砍一半：“五十！”
“上车吧。”
这么爽快？太快答应下来倒是让紫苏有些后悔自己出价出高了。
经过刚才一番讨价还价的过程，紫苏心里不舒畅，对这个大男孩的好感直接打对折。
虽然他长得很好看，双手异乎寻常得白嫩修长，从指根到指尖纤细均匀，当得起完美无瑕。尤其是握着方向盘的时候，松松闲闲的模样，说不出的优雅高贵，随手一拍便是自带艺术感的照片。
可她就是心里有疙瘩，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司机。
高冷不过三秒钟的人，骨子里估计都是个话痨，比如张思齐，车开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找话题尬聊。
他回头瞟了一眼紫苏的手机界面：“你喜欢玉器啊？”
“嗯。”
“你喜欢新玉器还是老玉器呢？”
“都喜欢。”
“我也喜欢玉器，可是不太懂。新玉和老玉器怎么区分？”
紫苏微笑道：“这个问题可以一句话简单回答，也可以详细回答，能写成一本书。你想听哪个？”
人遇到志趣相投的人，总是难免要多聊几句的。
“两个都想听。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回答，深入浅出地讲解给学生听，是一个老师的基本素养。”
紫苏闻言笑起来，心想，说话一套一套的，果然就应该做老师。
“你的要求太高，我可做不了老师，就是业余爱好而已，一直在学习。”
“兴趣是最好的动力，你喜欢并能够坚持学习，你就可以玩得很专业。”
“哪有那么容易？想要玩得专业，眼力、财力、魄力和运气，缺一不可。想要眼力好，理论和实践缺一不可。”
“你这学历，眼力肯定没问题吧。”
“跟学历没关系。古人说，七十二行，古玩最大，这个圈子里，年龄身份地位学历都不重要，眼力好才会受人尊敬。很多文博专业毕业的人，大学几年毕业之后，眼力可能还不如古玩城里的修鞋匠，所以练眼力要靠多看多上手，还要悟性好。”
“多看多上手是什么意思？”
“多看，指的是多看书，多看博物馆标型器，多看真东西；多上手指的是，要尽可能多的机会亲自上手把玩真东西。所以想要提高眼力，就得找机会多跑博物馆多拜访古玉圈里的高手大行。”
“你算是高手大行吗？你手里应该有很多真品老玉器吧？”
紫苏笑得羞涩：“我哪是呀，我差得远呢！我才刚入门而已。我没有钱，买不起多少！就一件好一些的玉环还是别人送的，其他都是普品老花片，作为入门标本学习用的。”
“玉环，什么样的玉环啊？给我开开眼呗。”张思齐有些兴奋的喜色。
他的反应让紫苏有种猫闻见鱼腥的错觉，紫苏才不愿意把自己的好东西轻易给人看，更何况他们又不熟。
听到张思齐提出这样的要求，紫苏只想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你不是问新玉和老玉器怎么区分吗？简单地来说，就是理论上的概念，把晚清之前使用老工艺制作的玉器叫做老玉器，晚清之后的玉器制作就开始使用新工艺了，所以也叫做新玉器。”
“这个听上去很简单啊，用时间和工艺两点综合来区分。老工艺和新工艺有什么区别呢？”他很擅长总结和引导话题。
“老工艺治玉，通常指的是用麻绳水凳老砣机，砣轮粘着解玉砂，手磨脚蹬全部人工制作玉器。当然现在也有一些人，或者为了科研实验，或者为了仿古，膜拜古人等，使用老式工具和解玉砂，手工制作玉器的，这种玉器并不能叫做老玉器。新工艺其实大体类似，只是砣机换成电动的，解玉砂换成金刚砂电镀在砣轮表面，做玉的过程仍然是人的艺术创作过程。至于那些用电脑设计图案、超声波雕刻制作的玉器，我们把这个叫做电脑工，不在收藏把玩的行列。”
“看不出来，玩玉，你是认真的呀！学了这么多知识！将来是要做玉器圈子里的马未都吧！”
紫苏听他这么说特别不好意思，害羞地捂嘴笑起来：“哪敢想那么远呀！我就希望能遇见一些好玉器的时候，有资金，能够买的下来，留的住，只买不卖，攒起来，等我退休以后开个古玩店，每天有玉相伴，香茶友人，或弹琴，或闲聊，或者坐着摇椅晒太阳，你说可好？”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会三五友人，喝一壶酒，聊一宿……！真好！真好！你这愿望不难实现哪！”紫苏的愿望描述出来，让张思齐产生共鸣了。
“怎么不难实现啊！第一，我想现在就退休，可是不符合提前退休条件；第二，我想能遇见更多的好玉器，可是人脉资历运气不够，见都见不到；第三，就算见到了精品玉器，没钱，也买不下来。哎！我好难呐！我现在最首要的问题就是赚钱吧！”
“这个容易啊，想退休何必等到老，现在就把工作辞了开店呗！你把手里的战汉和田玉绞丝环和普品花片全部卖掉，就能买一件更好的，加上利润再卖掉，反复操作，自然钱也赚了，玉也见了，多好！这就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我这辈子都不会卖绞丝环的！其实绞丝环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不能卖，况且一手买一手卖地倒腾，那跟二道贩子有什么区别！我的目标是要靠别的赚钱玩玉器，只买不卖！而且你说得轻巧！老玉器又不是普通商品，你说见就能见到的呀！
你现在就是个棒槌，你不懂这里面的情况，去古玩城逛，从踏进门的那一刻起，老板就能看出来你什么水平！如果水平不行，就算人家店里有再多好东西，也是锁在保险柜里的，不会拿给你看。所以啊，你去了只能看看外面摆着的假破新！就算你是个有钱的主，没有眼力，水平不行，那也买不到好东西。这就是这行的规矩，眼力大过天。”
“棒槌，什么意思啊？我需要买块玉送人，要不，周末你去帮我挑？”
“哈！棒槌就是你啊！细细长长的，还挺好看。周末我可没空呢。”紫苏记性不好，记不住仇，聊着聊着玉器就忘记了之前的嫌隙。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对呀！某人忙得不得了呢！周六要去医院看病人，晚上要去相亲，周日要去参加拓展训练，日理万机，还是穷！这叫瞎忙！哈哈哈！要不，我预约下周六的时间吧？”
紫苏也确实想在周六逛一逛古玩城，可是这家伙嘴上不饶人，听到他挤兑自己，便又想起他是个贪财不讲人情的家伙，心里就不舒服，凭什么自己要免费帮他挑选玉器呢？
“这个真不好意思，我可能时间不太方便。”紫苏忽然严肃认真地说道，拉开距离，划清界限的意味十分明显。
张思齐完全忽视她的冷淡神色，戏谑道：“陪我逛古玩城是有偿服务，一小时两百块。眼力都是买出来的，要有闲钱买东西，眼力提高才快，现在摆在眼前赚外财的机会，不要错过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紫苏一方面惊讶于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一方面吃惊于他的报价，怎么可以这么大方？难道他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吗？是自己误会他了嘛？难道他只是对钱的理念与普通人有别而已？
不可能！
紫苏转念一想，断然否决，不能给他脸上贴金。
他只是个低年资的教师而已，就算收入比自己高，也高得有限，舍得出一小时两百元的价格找人陪逛？反正自己是舍不得，倒不是没有这几百元，只是觉得这样的消费不值得，是浪费。
最大问题是，如果自己陪他逛几小时，什么也没有买，只推说没有看上眼的，拒绝付款，自己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紫苏摇摇头，两点理由足以支撑她拒绝。
看到紫苏表情先从惊喜转为犹疑最终呈现出坚定的拒绝，张思齐笑意温和正色道：“你下周六要是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我预约三个小时，先付款后陪逛。”
那箱瓷片有六十斤以上，紫苏搬得不是一般得吃力，不过她拒绝了他的帮忙，因为她没想到目的地那么远，来回一折腾，估计五十元也确实没有剩余。
若是让张思齐帮了忙，收不收钱她都觉得尴尬了，她可不想前面付了款，后面还要欠人家人情，若是明算账地收了钱，她更不想为了她自己能完成的事情而付费。
紫苏微信转款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已经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付款这个事情了，甚至还隐隐庆幸，付完五十元就不用担他人情，这个方式也许是最好的。
紫苏拒绝了张思齐的帮忙，张思齐果真并没有主动伸手帮忙，而是倚靠着车门开心地看着紫苏搬东西。
“哥们！力气可以啊！我敬你是条汉子！”在张思齐的调侃声中，紫苏带着小小的失望情绪，赌着气，一鼓作气把箱子搬到了单元门口。
挥手作别时，张思齐心情大好地说：“需要用车，随时预约，费用优惠。”
紫苏笑着回应道：“老客户得打八折啊。”
“那绝对的！只要不是打骨折就行，你说几折就几折。”
在她家楼下的黑影里，他握着方向盘盯着她家的窗户出神。
五年前天堂村的案件卷宗，在他脑中盘旋回顾了数遍。
一米七的男性尸骨，第三四颈椎棘突粉碎性骨折，椎体上留有指压痕迹，身体其他骨骼完好。
死亡原因：外伤致死。
颈椎骨折伴脊髓严重损伤，碎裂的骨头刺破颈动脉，导致大出血；脊髓严重损伤，导致呼吸肌麻痹，引起呼吸困难，窒息死亡。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整个杀戮画面，稳准狠地出手，随意地捏碎骨头，犹如普通人捏葱油薄脆饼干那样轻松，导致一个成年男性，短暂而迅速的死亡。
相似的手法，相似的死亡方式，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古墓，那个发掘现场被捏碎骨头致死的人。
凶手与她什么关系？会是她吗？还是另有其人？
四十多年前，这个女孩子还没有出生。
而她，真得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不具备异于常人的智商和力量，这点眼力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还有一件事让他有些在意，五年前的这个案子，离现场一千多米处，有一辆大巴车坠落悬崖，经勘查车上有许多血迹，却没有人员尸骨。
虽然当地的派出所把它们当作两起案件。
梅爱苏也只关注到了其中一件，可是张思齐还是敏锐地嗅到了这件标注为普通交通事故的案件。
直觉告诉他，这辆车就是当初陈紫苏负气出走，踏上的那辆大巴车。
她在车上遇见凶犯，被迫或主动下车之后遇袭。
而那辆车不知何故行驶一千多米之后坠崖。
汽车损毁变形严重，虽有血迹，却无人员尸骨，因此只被当作普通交通事故处理。
她在大巴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遇袭与大巴车的坠落有没有关系？
大巴车上怎么会全无尸骨？
那些留下血迹的人员都去了哪里？
捉到的那只白狐与紫苏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