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爱苏右手悄悄取出袖刀,警惕地向阳台门边移动着,用刀轻轻挑起一侧窗帘,目光所及,空无一人。
但是随风而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是他从未闻见过的,是一种极轻缓温暖的香味,入鼻温和柔软,令人神弛心怡。
挑开窗帘的瞬间,他就闻到了,本能的反应是迅疾闭气,免得吸入有毒有害气体或者挥发性麻醉剂。
在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他会自动将一切异常视为危险讯息,因此梅爱苏持刀护体,迅速转换角度,看向阳台另一侧。
张思齐穿着一身白浴袍坐在沙滩椅上发呆,头发半干着,有一绺湿湿的碎发遮住眼前,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浓密如化不开的愁云,使得上半张脸看上去像是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加上薄暮向晚,他一个人陷在那里,周身带着淡淡的忧伤,很疏离,很落寞。
梅爱苏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组长这样,散发着忧郁气息,令人心碎,如此安静,静得似乎可以忽略他的存在一般。
想起组长的形象,梅爱苏的脑子里,要么是工作时像刀锋一样犀利的眼神,强悍如野兽一般的身手,理智精准如神的分析判断,这些都在他心里形成了一种强大、可靠的信任感,要么便是私下里追求美食、饮酒作乐时嬉闹混叫的官二代模样。
何曾见这样的他,让人心疼!
他心理受到什么重创了吗?梅爱苏不禁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收起刀默默走到组长对面坐下。
就在他心里思考着如何开口,能让组长把心里的痛苦说出来的时候,组长手里的袖刀直接朝梅爱苏甩过去,梅爱苏冷不防组长会这样,距离太近,他后背有伤,躲得很是狼狈。
他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有些不满,嘴里却淡淡道:“组长!我来了!”
其实他的神态语气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叫我来,摆出一副痛苦表情就为了试探我?你到底想干嘛。从头到脚的身体语言都在传达他对于组长把自己从紫苏身边叫过来的不满。
张思齐看了他一眼乐了:“又想趁着公主睡着表演童话故事了?”
梅爱苏闻言又羞又恼,脸憋胀得通红通红,他长久以来习惯于沉默,越是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越是说不出话来。
曾经激愤之下冲口而出的伤人言语,导致姐姐被杀的事件是他一辈子的心头阴影,从那之后他留下了这个毛病,每当他生气、愤怒、情感激动之时,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内心深处,生怕自己在情急之下说错话,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他很清楚自己的这种心理阴影,也坦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所以大多数他就只剩下了沉默。
随即他心里咯噔一声,他用一种明了的眼神望着组长,组长在取笑自己的时候,脸色轻松愉悦,神情戏谑,可是两眉之间凝着的忧伤并未散去,察言观色分析推测人心的本事他确实不如组长,但是几年的训练他也是下了功夫的,组长心里定是藏着事情不愿说。
梅爱苏想通了,自己来的时候,组长一定情绪不好,忧郁的神情不是为了试探自己,扔刀只是为了掩饰而已,否则自己一定躲不开组长的刀。
他淡淡道:“组长,不是的!”接下来他很想问,可怎么问都是觉着尴尬。
张思齐对他的眼神却不以为意,给两人各开了一罐啤酒,不满地笑道:“你这小子!让你给我送点吃的来,你还推三阻四!好不容易来了,你竟然空手就上来了,从下面买点吃的能花你多少钱啊?在你的地方你还不肯请客,抠死你算了!”
“好!我请你!”梅爱苏笑了,他知道组长在给自己台阶下,“我给涛虾宴打电话订单。”
“哎----,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打过了,他们说一个小时后才能送来,到时候你付款啊!”张思齐欢快地叫道,“这样,检验一下刚刚的考核,不过关的话,让你请客也输得心服口服的,若是过关了,就给你一个打赢我的机会!”
梅爱苏心道,果然要入正题了:“好!你说吧!”
“你进来之后闻到什么味道了?”张思齐忽然认真道。
梅爱苏一愣,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便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刚进门在玄关处闻到鞋子的味儿,有些淡淡的脚汗味,鞋底有河泥味,路过卫生间的时候,距离稍微有些远,闻到很明显的沐浴露味、香皂味、洗发水味,沐浴露是六神清润的那款,香皂是六神艾叶那款,洗发水是六神薄荷的那款,还有混合泡澡热气蒸腾的那种发酵味。不对!你一向都有自带生活用品的习惯,怎么会用酒店配置的?除非--你自己的用完了。”
张思齐仔细听着他的叙述,见他停顿便催促道:“不要停!先不要分析,先把能注意到的,能想起来的都罗列出来!”
“恩,然后穿过卧室,你的干净衬衫挂在衣架上,有极淡的柠檬水味道,最后是在阳台门口,闻见一股香味”梅爱苏边说边回忆,思考如何描述道,“是一种非常轻柔好闻让人舒服的味道,呈丝缕状传播。”
“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张思齐问到,“是否有腥臭味?”
梅爱苏极其认真地思索回忆了两遍问道:“男人的体臭、脚臭和内裤的味道算不算腥臭味?”
张思齐闻听一口啤酒喷出来,幸好他反应快,侧脸速度够快,啤酒喷在了旁边地上,有少许啤酒星子溅在梅爱苏脸上。
他脱口而出的不是道歉:“我身上,有体臭吗?我内裤上有腥臭味吗?”
梅爱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困窘道:“没有!我只是想,想弄明白您说的腥臭味是指哪些味道。我一直以为死人、死鱼死虾的味道算是腥臭味,在您,您屋子里,这样,这样的环境里问我有没有腥臭味,我忽然,忽然想,人身上的分泌物是不是也可以算做腥臭味。”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梅爱苏意识到了,组长问的腥臭味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考题!而是他内心里真正想问的问题!
他一定是因为之前自己接触了某些带有腥臭味的东西,回来不停洗澡,洗完之后仍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是腥臭味,自己不确定是神经记忆错觉,还是真的味道没洗干净!
组长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自己,是因为担心自己先入为主,影响判断!
想到这里,梅爱苏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绞痛,满鼻腔满脑子都是龙城凶案的腐臭味道!他开始呕吐!阳台就有洗手池,他跑过去,吐了半天酸水,胃里没有东西,呕了半天,最后呕出来的全部是黄绿色胆汁。
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那晚组长那么爽快答应帮自己来查紫苏的案子,很可能是因为组长不想查龙城的案子!他忽然有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张思齐看到他吐去了,明白他想起来龙城那个案子的气味了,结果自己也条件反射性地也想起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也开始胃里搅动,往上翻涌,跑到水池边干呕!
正吐得肝胆寸裂,头晕目眩的梅爱苏,心里默默咒骂着张思齐,抬眼一看组长也跑过来吐得昏天黑地,瞬间觉得真是解恨呐!报应呐!
梅爱苏看着自家组长光干呕什么都吐不出的样子,也是真难受,便跑过去把两罐啤酒拿过来,一人一罐,先喝下去再吐出来,瞬间啤酒从胃里喷射性涌出来,呛进鼻孔里喷出来,呛得两个人大咳不止。
如此这般每人连续灌了三罐下去,呕吐才止住。
两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相视而笑,梅爱苏依然头脑清醒。
可是张思齐酒量太小,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颊潮红,人渐渐迷糊起来,斜扯着的睡衣下,露出胸前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