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苏垂着头,坐在小办公室里,她被领导问话的时候,习惯了将自己尽量缩起来,她不敢看对面的人。
对面的中年人态度和蔼可亲,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慈祥和威严使得他看上去很有亲和力,就像高高在上的贵族对平民的那种慈眉善目。
陈紫苏觉得自己应该迎上去跪在他的脚下,仰着头希冀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像一只小乌龟一样把自己蜷缩进壳里装睡,因为她不知道面对的这个人等一下是不是会把它的头按进土里去,或者用个锤子把它的壳敲碎,再或者可能直接把它扔到火里烧烤。
这是她在职场的食物链最底端练就的心理定势,但凡是面对领导,她总是会有这种自知之明,因为她已经被自己的领导教育了许多次。
中年人见她一直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开口道:“我叫沈暮云。”
刚刚办公室主任介绍说是夏禹市公安局沈局长,陈紫苏心道,原来他名字还挺文艺的。
只听他继续道:“我是沈秋怿的父亲。”
紫苏的头猛然抬了起来,望了望他面前的桌面,没敢看他,很快又将头垂了下去。
“我今天是以沈秋怿父亲的身份来找你的。”他的眼睛盯着陈紫苏,细心捕捉着她的反应,轻声说道。
“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可以吗?”他低声征求着她的意见。
“我现在是上班时间,这需要领导同意!”陈紫苏声音细微。
“行!我去跟你们领导申请。”他说完停顿了一会,见紫苏没有提出异议,便起身出门,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
沈暮云将陈紫苏带到附近的茶座,点了一壶熟普洱茶。
“我想问问你跟秋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隔着白雾一般的普洱茶香气望过去,眼前这张脸的骨骼精致标准,比例完美,只是下巴有些尖,使得两颊稍显丰腴有肉,稚气未脱的面容之上带着年幼少女的懵懂娇憨,似乎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暮云见紫苏似乎没在听自己说话,又似乎不能理解自己说的话,便又问了一遍:“你跟秋怿之间是怎么回事?他跟你吃完饭分开之后就突发了疾病,现在已经昏迷了十几个小时。”
陈紫苏闻言眼皮突然上抬,眼睛一下睁得很大,满脸惊讶,呆愣片刻,接着震惊的表情越来越明显,脱口而出:“不会吧?他生了什么病?怎么会那么严重?”
继而喃喃道:“昨天还好好的,吃完饭就病了?食物中毒吗?不可能啊!我跟他吃一样的饭菜啊!那不是食物中毒,可能就是心脏问题吗?或者脑血管问题吗?还是肝脏急性衰竭吗?”
沈暮云默默观察着陈紫苏,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猜测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慢慢品着,不自觉地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从紧绷状态调成舒适放松的状态。
陈紫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沈暮云的眼睛,她眼神里已是镇定和关切,完全没有了躲闪:“沈局长,请问沈秋怿究竟是什么病?”
“医院给的疾病诊断是肝性脑病。”沈暮云平静地说道。
紫苏低垂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迎着沈暮云的目光看过去,深深地看进他眼睛里。
沈暮云觉察到那目光竟然有几分凌厉的味道,不禁心中悚然。
很快,陈紫苏的目光柔和下来,淡淡道:“昨天我跟沈秋怿才第一次见面,因为我陷入了一个麻烦之中,他帮我解决掉了,我们出警局的时候,已经到了吃饭点,所以顺便就去吃了个晚饭,吃完饭我们就分开了,我自己打车回家的,我真得不了解他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我想您大概也调查过我,知道我确实陷入麻烦之中了,是他帮我解决的,我很佩服他,也以能认识他为荣,绝对不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从内心里希望他一切都好,绝对不会有害他之心,至于说食物中毒,我觉得也不太可能,晚饭前的几个小时里我和他一直在一起,完全没有迹象,你们应该从其他方面考虑可能的病因。”紫苏有些伤感地说道。
“我相信你的判断!”沈暮云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视野变得更大一些,他觉的陈紫苏能明白自己来找她的几层意思,这丫头没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迟钝。他望着陈紫苏坦诚道,“我们在他车里找到一枚五角硬币,发现有微量神经性毒素残留的痕迹,调取监控发现曾经有一名乞丐很可疑,他在免费停车位收了秋怿的停车费,那枚五角硬币很可能就是当时找零给秋怿的。而之前你们在小吃街入口处临时停车的时候,秋怿短暂离开车之后,那名乞丐也曾经接近你,与你交谈过,你还有印象吗?”
紫苏努力地回想了昨晚的情形,只记得沈秋怿替自己解围和共进了晚餐的大概经过,至于细节她根本没印象了,她脑中就没有出现过乞丐啊,哪里还记得乞丐的长相!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长叹道:“我完全不记得了。对不起!”
沈暮云将自己的名片递给紫苏,轻叹道:“你有空尽量回想一下,如果你能想起来什么长相特征,给我打电话。我们初步考虑嫌疑人可能是与秋怿以往的官司有关,但是也不排除其他原因,那乞丐跟你接触过,你自己的安全也要留意,万一有任何不舒服记得及时就医,这神经毒素有挥发性,毒性猛烈,目前还没有找到解毒剂。还有一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从时间来看,秋怿在停车时就应该已经接触了神经性毒素,这种毒物有挥发性,按常理推测,他进北伊风光之后可能已经出现症状了,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比如哪里不舒服,或者脸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陈紫苏慎重地深思了几分钟,声音有些沉痛懊恼道:“我真得想不起来细节了!我记性太差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太自责!我见了你,觉得你应该是个心细的姑娘,如果当时他有症状的话,你应该会发现,说明他当时确实可能,可能,没有什么症状!”沈暮云似乎有些走神,喃喃重复道,“可能真得没有什么症状!第一次下毒没有出现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就有了第二次!第二次,也许他是对的!他是对的!”
沈暮云忽然抓住陈紫苏的双手,双眼放出热切的光芒,激动地望着她:“你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们在北伊风光里面都吃过什么,摸过什么,碰过什么?他可能,可能那时接触过解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