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坤记得小时候在广播上听过一个鬼故事：“鬼抬轿”。
相传，在古时候，鬼分好多种的，大部分人死了之后都是直接下了阴曹地府，入了黄泉，喝下孟婆汤，再入轮回，能留在阳间的鬼很少。
但有一些…还是留了下来，他们可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不管如何，他们可能还在做着自己生前做的事儿。
比如，轿夫，守陵，打更。
他们专门在荒郊野外或者夜深人静时出现在路上，询问人是否坐轿子，价钱定得极为便宜，等人坐了轿子到了目的地后，钱货两清。
但活人和鬼做生意，享受鬼给的服务，终究不会那么简单寻常的，鬼抬轿，要的不是金钱那种阿堵物，而是你的寿元，又或者是你的精气神。
在地下，鬼是给阎王这类的人物抬轿子的，活人是什么身份？
嗯？
一个八十老叟对你下跪，会折寿的。
李小坤记得这个故事，而且很清晰，哪怕成年参加工作之后，也没有忘。
那么这些偷渡者，没有下地狱的鬼魂，究竟是如何修炼的？
做好人好事？
亦或者像僵尸片里那样吸收所谓的“阳气”？
李小坤冥冥之中感到，这双脚的下面，有个宏大，且超乎想象的世界…
“俺在这里，你去吧。”一元看着女鬼，面无表情。
李小坤不是神，实际上他可以把这个女鬼也纳为己用，但他不这么做。
经历了那么多，也该长大了。
面对未知的世界，他必须步履如冰，谨慎而行，若不是煎饼占着自己的屋子，他也不想揽这种麻烦，这是其一。
第二，他觉得自己太弱了。
是真的弱。
但潜意识中，他又觉得自己很强，收服两个怨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可万一真是老爹说的那样，是林晓晓设计的套，或者体内装着两个伪装的狐狸精呢？
某月某天，真的遇到一个怨灵，浑身冒黑气那种，自己还会一帆风顺么？
他很理智的给自己打了个问号。
在对自己实力都没信心时，他必须要沉淀，哪怕收集心地善良的曙灵。
其三，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一意孤行，虽然这个家室强得离谱…
“那…我去了。”
李小坤点了下头，看了眼女鬼和煎饼，朝坟地深处走去。
“三管区…三管区…”
李小坤小声嘟囔着，这坟包别看参差不齐，大小不一，可坐落却有点讲究。
脚下是两丈宽的走道，乍眼一瞧，纵横交错形成一个“田”字。
按左一右二顺序，李小坤来到一小片土包前，找到第四排第一个坟包蹲下身子。
土包上立着个小墓碑，没有刻字，就一张照片，是个上了岁数的大娘。
angle…应该没这么老吧？
正纳闷着，照片上的大娘突然睁开眼：“哦吼哎～阿达西，大晚上不费觉组撒的呢？”
李小坤吓了一跳。
这…咋一股子新彊味道？
缓了缓，开口：“大娘，深夜勿扰，和您打听个事儿，知道村长大狂风的家在哪么？”
大娘一愣：“sei？就内个疯狂大鸡吧，他在三区，这是四区。”
“谢谢。”
李小坤没有多想，为什么自己能和这样的东西沟通，因为自打能看到灵魂的那一刻起，他就释然了这一切灵异现象。
两分钟后，摸到村长家，果然豪华气派，门口躺着那两块年份已久的破砖，无疑显赫出高贵的身份地位…
刚蹲下身子，就听到耳边一声甜美的空灵：“来者…何人？”
李小坤蹲下身子：“都市小生，李小坤冒昧打扰。”
“前来…何事？”
“借…安之泪一用。”
“哦？呵呵…”
女子轻笑：“是借呢…还是一去不还？”
“这…”李小坤顿了一下，显然被问住了。
“呵呵…”
女子又笑了笑：“我拿给你。”
哦？！
李小坤惊愕的张开嘴，有些难以置信，用一元的话来理解，这阴元虽说不是很稀有，但也凝聚了珍贵的阴气，相当于经验值，对往后修炼附体有着极大的帮助，而且一个地方就那么几个，突然拱手相送，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正茫然着，耳边又飘来一句暧昧悚然的话：
“但是…有个条件…你得让我哭出来噢～”
“噗…”
李小坤欲哭无泪，这是要让我搞鬼么？
先是狐狸精，又是女道士，接着鬼公主，老子的感情路是不是太扭曲了？
“呵呵…公主，这要求我实在难以如愿啊…”
“哈哈。”
女子放浪一笑：“放心，我家内个前些日子去应聘鬼差，一时半伙是不会回来了。”
“不不不，不是这原因，关键…我…我有老婆了。”
“哦，这更容易，我熬死她，咱们欢聚一堂，怎样？”
李小坤捂住脑门，要让一元听到你这话，估计你们村都得完蛋…
“公主，就别开玩笑了，换个条件吧，只要不违背天理，在我能力范围，尽管开口。”
女子像是撩够了，轻叹一声：“算了，我见你也是个痴情的种儿，这样吧，你回头给我烧点钱。这安之泪放我这也没什么用，你就拿去吧。不过，丑话在前，你要是食言，就别怪我……”
“这简单。”
李小坤点头：“生辰八字给我，回去就给你烧，再弄几套衣服别墅。”
“唉，穿衣服住别墅都是次要的，只要能把赌债还清就行…”
叹息间，坟头一阵鼓动，紧接着，冒出一个袋子，黄灿灿。
李小坤小心翼翼的拿过袋子，低头一瞧，整张脸黑了。
居家主妇必备——太太乐鸡精？
“额…公主，这是……唱哪出啊？”
“哈哈，瞅你脸黑的，安之泪在里面。”
李小坤连忙打开，只见袋子里安静的躺着一粒晶莹剔透的小钻石。
“太神奇了，这…这就是你的眼泪啊？”李小坤惊叹道。
“没错。”
收好安之泪，李小坤突然对这公主有了一些好感：“对了，你刚说，你家内个，去应聘什么鬼差，这鬼也能应聘么？”
“可不…我们在这呆了几百年，腻了，想早点转世投胎。”
“转世投胎？这不是鬼差该做的事么，他们抓到你，会直接把你送地狱吧…”
“呵呵…看来你还狠嫩呢，我们是曙灵，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不会做，这天下那么多怨灵鬼差都忙不过来，哪有空还理我们。
没办法，我们只能蜗居于此，这座坟住着的基本都是曙灵，因为修炼方式，我们不敢跑太远，以免被那些强大的怨灵盯上，如果盯上，那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于是大家抱团取暖，修炼高的，就试着去应聘鬼差，日后好给我们开小灶，早日转世投胎，完成轮回。”
“原来如此…那你们都是怎么修炼的？”
女子莞尔一笑：“呵呵，想不到你对鬼这么感兴趣？我们的修炼基本上和怨灵截然相反。
我们做的都是小事，善事。
比如，谁的钱包丢了，我们会捡起来，一路跟着，直到他发现自己钱包丢了，然后我们放在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这样不起眼的小事，会帮助我们收集气运，从而附体转世，或者被鬼差发现，进入地狱后免受皮肉之苦，直接投胎轮回。
而怨灵则不同。
他们很强，会杀人，收集怨气，吞噬灵魂。
他们的目的不是投胎，而是附体衍生成僵尸，甚至更强…
僵尸一旦成形，表面看上去和人没什么区别，有思想，有工作，甚至还会组建家庭，但背后…
却是阴蟒毒蛇。”
“这么说…其实你们也可以慢慢做好事积累气运转世吧，那就继续呗，能干一点是一点，总有一天会完成轮回的。”
“呵呵…年轻人，一件事做一次或许新鲜，可反复以往做一年，一百年呢？你还会坚持么？去期盼那遥遥无期的轮回？
阳间的鬼物，得夹着尾巴“做人”，谁想乱搞事情，那就是嫌命长，嫌自己过得太舒服。
有多少曙灵禁不住诱惑，寂寞，枯燥，最后一步一步堕落，变成了怨灵。
总之，这里的水，混浊不堪，深不见底…”
李小坤感觉自己吃了一嘴梗，这什么歪理？做好事孤独无趣，做坏事反倒津津有味了？
难以理解。
不过至少知道了曙灵和怨灵的修炼方式，收获也算不少，刨去这些，他个人觉得这公主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论谈吐言行还是出手大方，都让他心生好感，决定回去多烧点钱。
鬼还债…
这个话题就留到下次吧，他还会来的。
要了生辰八字，告别公主，李小坤折回山头，天空开始蒙蒙下起了雨…
“拿到了么？”一元开口。
李小坤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先回吧…”
“哦…”
一元喏了一声，松开手指，与此同时，女鬼长长吐了口气，下一秒，消失不见…
“嘿嘿…小李，给。”史大爷从包里摸出一把折叠伞，这让李小坤心头一喜。
大爷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先打车回，便顶着包消失在雨雾中。
“雨大了。”一元扭过头。
“没事。”李小坤打着伞，闲适轻松。
由于不敢肢体接触，这个伞，全程为一元一人撑着。
………………
“哗啦啦啦啦…………”
雨大了，而且是很大。
想体验一把秋雨贵如油的李小坤顷刻间被淋成了落汤鸡，但还是撑着伞，走在泥泞的土路上。
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得装完。
拍了拍湿漉漉的头发，李小坤打了个哆嗦。
公交站台可以遮挡住大部分的雨水，但这晚上的寒风，却依旧可以肆无忌惮。
小资情调，
男女共处，
雨夜湿身，
佳人犹怜，
这本该是一个双方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好契机，甚至，擦枪走火加花田里犯的错最后一炮中把都是可能的事儿，但二人显得相敬如宾。
或许…
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一元的问题了。
“一元，你在说鬼差亡魂的时候，简直像另一个人。”李小坤打破沉默。
“哦…”一元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空荡荡的马路。
李小坤心底有些埋怨老爹，如果送来一个情窦未开，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或许自己弄不好都霸王硬上弓了。
可现在呢？
顺水推舟打不过，进退维谷看脸色。
这突如其来的媳妇在某种意义上上讲，对李小坤挺不公平的。
限制了爱情自由权，选择权。
更何况自己现在帅的一塌糊涂，何愁不来蝴蝶起舞？
有时候想到这，又生气又委屈，要自己真来个霸王硬上弓，难不成一元会拼命反抗大叫“非礼”？然后叫来警察将自己送入公安局？告一个罪名？
呵呵，她会杀了自己，
不带犹豫的。
雨还是在下，
远处终于来了辆出租车，
身后的煎饼高兴了一路，把李小坤当花一样围着，深怕跟丢了。
“走吧，车来了。”
“哦。”一元回答道。
师傅很贴心，知道外面下雨，还放了两条干毛巾。
“擦擦吧，热乎水也有。”
“哦…谢谢师傅，去华阳小区。”李小坤也没客气，拿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
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初中生情侣晚上结伴送女孩回家，偶遇大雨，在车上缠缠绵绵，你侬我侬。
但此时的氛围，还没有青涩的初中生浓郁，像是没有放盐和味精的肉汤，吃了没味，泼掉可惜。
“李小坤。”一元忽然开口。
这是第一次，直呼大名。
“给…俺点时间。”
李小坤懵了？
刹那间这五个字的言外之意如潮水般一浪盖过一浪…
她需要时间做什么？
适应社会？
喜欢自己？
李小坤笑笑，看着一元那张白里透红惹人怜的脸蛋，真想冲过去一把抱住。
但他忍住了，只是轻轻的靠了靠，不算多么亲昵的动作，一元显然察觉到了，她依旧安安静静的坐着。
这一举动，对李小坤来说，已经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
她身上，挺香的，也不知道洗澡时用的哪款沐浴露，总之，很好闻。
记得第一次见面，她一身马粪味…
连卫生巾都不知道，的确是需要点时间。
其实，一元已经在很努力的学习，适应这个世界，但元素太多了，她就像个穿越者，一片迷茫。
李小坤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未经人事，不论身体还是阅历，她的一切都是听从安排，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夫妻。
或许…
自己该给她一场恋爱了…
不是什么山盟海誓的恋爱，也谈不上山无棱天地合的夸张，
单纯地让她去明白爱情。
那自己呢？
你爱一元么？
放下林晓晓了么？
扪心自问，回答时，却引用了一元的那五个字。
悲惨的人生逆袭，至今还有许多发现和未发现的麻烦需要解决，自己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遥想过去，满脑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和能力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其实细究起来，自己也是个感情白痴。
过去太丑，没精力也没心思去多看一眼路上的风景，执念太重，苦大仇深的自诩一抹清泉。
现在什么都有了，反倒不喜欢沾花惹草，加上一元的出现，豁然有种“无官一身轻”的洒脱。
“小坤，阴司有序，阳间有法，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偷渡出来的人不少，你一定要拿捏好分寸。”
一元破天荒的打破了沉默。
李小坤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你放心，我会谨慎小心，如果换作你，你会怎么做？”
一元面无表情：“杀了他们。”
“你是说煎饼和女鬼？”
一元点头：“任何曙灵都会有衍生成怨灵的可能，我们的存在的意义和鬼差不同，阴司有序，黄泉可渡，而我们，则是守护阳间，应该更严格。”
她忽然表情严肃起来，似乎想起了某个惨烈的回忆：“该下去的人，你送他下去，该打散的人，你要直接打散。！”
送，和打，结局完全不同。
言外之意，一元可以送这些东西下去，亦可以直接将他们消灭。
李小坤细细的咀嚼着。
“你和爷爷一样，魂不同，那些脏东西和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会自觉地往你身边凑，你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黑夜里的烛火，它们就是飞蛾。”
“……”
说到这，一元似乎有些累了，轻轻的靠在玻璃上。
李小坤想在问什么，最后咽了下去。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是灭亡，还是寻求永生？
看来接下来，
那些飞蛾会告诉自己一切。
他必须要快速武装自己，强大自己，
纵然自己是黑夜中的一盏灯，
也要亮瞎他们的狗眼！
“哧——”
车到了，
付钱，下车。
司机擦了擦掌心的汗，悻悻的回头看着那个毛巾，
“我刚才…拉了两个什么东西？”
………………
小区楼下，空无一人。
一元没问为什么来这，她只是静静的跟在李小坤身后，像当年跟着爷爷那样…
“一元，这魂契对肉身有要求么？”
“肉身要活物，生命力强大，吸收灵魂能力要强。”
“嘿嘿…”
李小坤笑了：“跟我想的一样，我这恰好有个肉身，经实验，吸收灵魂能力非常棒！”
说完，蹲下身子拍了拍手：“犇犇！”
“汪汪！”
黑夜中，一条狗甩着舌头满脸兴奋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