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随大部队来到了北郊公墓,他远远的窝在树丛里观察了半晌也没看出个名堂。
索性又折回医院。
晚上,他提前一个钟头就到了饭馆,点了四菜一汤,打了壶烧酒,一直等到九点黑子才出现。
“哎呦,牛哥!对不住对不住啊,来晚了。”
“嗯,没事儿,坐吧!”
别看是个小饭馆,生意却格外红火,老板娘是地道的四川人,拿得出一手好菜。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划拳声,醉酒哭闹的争吵声,牛犇领着黑子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相互敬酒。
酒过三巡。
黑子满面红光,平日里他和王老板出入过不少场合,可每次也就只能开开车,可怜巴巴的嗅着满车的美酒味。好歹自己也算个酒徒,好这口,没想到在王家打工还沾上了光,碰着个人还请自己吃饭,心里是越想越高兴,“哐哐哐”先自罚三杯。
牛犇看情况差不多了,开始找话题:“黑子,你说二姐生病了?什么病啊?”
黑子一抹嘴:“哎,谁知道呢?说不见就不见了,不提了。话说,牛哥你还是有福气啊,带走彩菊和秀儿两朵招牌,嘿嘿,这日子可是辛苦的很呐!”
说完猥琐的飞飞眉毛。
“日子还凑活,不过还是那句话,从前的事过往不提!”
“好,听哥的,来!走一个!”
一杯酒下肚,牛犇发现黑子虽看上去不是很健壮,可这酒量是真的厉害。
他决定趁着清醒直入主题:“好了黑子,不说我了,聊聊你吧,你在王家干了多久了?”
“哦,我算算,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这么久?不错,应该适应了吧。”
“哎!提不成,根本适应不了,人多是非多,更何况是名门豪宅,啧啧啧啧。”黑子一个劲儿的摇头。
“嗨,你就一个保镖,有什么是非可言,难不成,有人找你麻烦?”
“麻烦到没有,不过,你别看我只是个小保镖,在王家,每件事、每句话都要小心谨慎。你是不知道他家的水有多深,那站队情况相当严重!”
“站队?你是指那几个姨奶?”
“可不是吗!你是没见过四姨奶和三姨奶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样子,想想都吓人。”
“不会吧…”牛犇满脸诧异。
“怎么不会,一个受宠另一个就吃醋,王老爷又摆不平。这下可好,连着管家、后厨、保镖,甚至街坊邻居都开始站队,每次只要一吵架,方圆二里人心惶惶,你说,这后宫恐怖不?”
牛犇听得一身冷汗,赶忙点了点头:“不过,你说这王老板好歹是衡阳首富,生意本领自然不在话下,可他怎么连两个女人都摆不平?”
“嘿嘿,所以牛哥在某些方面要比老爷还要厉害!”
这马屁拍的又狠又响,牛犇乐的合不拢嘴。
不过细细想来,秀儿和彩菊确实没给自己添过麻烦,从打搬进家门,二人对自己是忠心不二,和和睦睦,别提吵架,连斗嘴都没发现过。如今两人勤俭持家,把他照顾的服服帖帖,看来,真是得了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转念一想,自己无权无势,每个月就拿着可怜巴巴的死工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他是打心底不想让彩菊和秀儿跟着自己受苦受累。
谁不想有个家,谁不想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哎,都是钱,钱啊!
牛犇深深的叹了口气,又一次为钱而发起愁来。
“呦!咋的啦牛哥,突然叹起气来?”
“没啥,黑子,你知道三姨奶和四姨奶从前都是干什么的么?”
“哦,知道,我听后厨师傅说过。三姨奶从前是个交际花,整经常出没在各种舞厅,宴会厅,有着几分姿色。后来年龄一大,想找个有钱人嫁了,一眼就盯中了王振宇。也不知用什么办法,硬是进了王家的门。男人嘛,你也知道,都喜新厌旧。自打三姨奶进了家门,二姨奶可是糟了不少罪,像被打入冷宫,连见老爷一面都困难。可人二姨奶心胸宽广,压根没放在心上,偶尔还和三姨奶唠叨,催她赶紧给王家生个大胖小子,了却一桩心事。这才缓和两人的气氛。可到头来,四五年过去不见一点怀孕的迹象,王老爷眼瞅这岁数一天比一天大,心里火燎火燎的,最后,开始埋怨她。”
“埋怨三姨奶?”
“是啊,三姨奶有抽烟喝酒的嗜好,还喜欢搓麻将,那生活极不规律。可她就是不服,张口闭口都是老爷不行,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弄得满院子人尽皆知。王老爷气的面红耳赤,一怒之下娶了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死去的四姨奶。”
“哦!怪不得四姨奶看上去那么年轻,王老爷不怕有代沟么?”
“唉,这谁能说的清,估计人也是看上王家的钱了吧,否则,一个如花似玉的花姑娘,干嘛和一老头子处。”
“恩,赞成,你继续说。”
“好,接下来嘛,哎,是个人都能猜到,就三姨奶那醋劲儿,成天找事。可偏偏四姨奶骨子里也是个倔儿主,再加上她活泼可爱,能歌善舞,深得老爷喜爱,不过唯一一点,两年过去了,她也没怀孕?”
“哦?难不成真是王老爷的问题?”
“不,你听我说完,就在今年年初,一天清晨,三姨奶吃饭时突然开始呕吐?请医生一瞧,妈呀!竟怀孕了?!这下把王老爷乐得够呛,硬是捧在手心怕摔喽,放在天上怕跑喽。”
“哎,母以子为贵。”
“嘿嘿,牛哥,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喜得贵子!”
“嗯呐,干杯!”
就着幸福,俩人又“砰砰砰”几下,黑子有些飘了,自打进了王家,他就很少喝酒,恰好今天王老爷心里难受,去同城大姐家诉苦,他才找准机会请假出来。
“话说,你是怎么认识王老爷的?”牛犇一直很费解,黑子无亲无故,怎么能进王家?
黑子左右瞧乐瞧,神神秘秘的伸出手,捂着嘴:“因为我救过他的命!”
牛犇一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看来你小子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啊!”
“哈哈!借哥吉言,我再干一杯!”黑子爽快的一饮而尽。
牛犇望着那张红透的脸,现在这状态,问啥都不成问题了:“话说,你是怎么救的王先生的?”
牛犇是有些好奇,不过,他更想知道,大名鼎鼎的王振宇能招来什么样的仇人?
“哥!这事儿我可以给你说,不过,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啊!”
“放心!”牛犇拍了拍胸脯。
黑子挪了挪屁股,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个改变他命运的故事。
一个月前,
妓院里来了一群打茶的人,结果精虫上脑,硬是把人姑娘拖进了房里,后果可想而知,双方大打出手,黑子被送进了医院。
右手骨折,打着石膏,缠了个绷带。
“小伙子,明儿就可以出院了,十天后来拆石膏!”
“好嘞,谢谢医生。”
黑子点点头,坐在床上,回想起昨晚打架的场景不禁一身冷汗,听说现在还有一个人正在抢救中。哎,这看场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过些日子得好好找个工作,现在年龄也大了,没个媳妇,当年离乡时,老母可是满眼不舍啊。
黑子心烦意乱,翻了个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南方的天黑的比较早,一阵冷气,黑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大院空荡荡,除了几个值班护士,医生们都已经下班了。
散步的病人也晃晃悠悠的回到屋内,一眼望去,基本上没人了。
他打算绕花园走一圈,然后回去舒舒服服的睡个美觉。
忽然!
一个黑影从院墙外“嗖”的一声翻了进来,猫在树下的草丛堆里。
黑子心里紧,赶紧蹲下身子。
他是谁?
怎么黑夜翻院墙?
贼?
黑子警觉憋着气,和暗中的黑影斗智斗勇。
一个在盯着黑影,一个在观察着整个医院。
果然!
黑影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他身材偏瘦,速度极快,不由得让他心里一惊,像个武林高手,穿梭在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上。
接着,黑影潜伏到一个窗下,伸手从嘴里摸出个玩意,熟练地打开窗户,蒙上面罩,轻轻一翻,进屋了。
不好!!
妈的是个小偷!
黑子虽说读书少,工作也不正经,但心还是比较善良,带着喷涌而出的正义感,一溜烟窜了过去。
他屏住呼吸,学着黑影蹲在窗下,慢慢的探出头。
妈呀!
这哪是小偷!这他妈是个杀手啊!
一身黑色紧身衣,蒙着面罩,两只黑手此时正死死的掐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床上的人满脸痛苦,双脚拼命的挣扎,脸色迅速发紫,张大的嘴想叫却叫不出声。
“给我住手!!”黑子一声大喝,纵身翻进屋内。
杀手心里一惊,扭头就跑。
“还想跑!”黑子竖起眉毛,奋力一跃,双手死死地打在杀手的肩膀,谁知用力过度,杀手被活生生的推了出去,重重的摔在房门边的水泥地上。
“哼,看你还往哪跑!”黑子冷哼,刚要扑上去,只见视线中,眉心处的一个黑点被瞬间放大,他感觉下意识的伸出胳膊。
“噹!”
一个冰冷的飞镖,准准的扎进手臂的石膏上。
妈呀!
玩真的?!
黑子心有余悸的抬起头,胸口“腾”的一下蹿起一股邪火,他气的牙齿咬得咯吱响,站稳脚跟,免起袖子准备你死我活,耳边“咚”的一声巨响。
门被反锁,黑影消失不见。
“妈的!”黑子拔在窗户玻璃上一脸不甘。
回过头,病床上的人惊魂未定,面色惨白。
“老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来救你的,刚才那人想杀死你!真狠啊,我要再晚来几秒你可就真嗝屁儿了。”
男人支起身子,一个劲的干咳,缓了好一阵:“谢谢你啊,小弟兄,我都看到了,多亏了你,否则我可真没命了。”
“没事,我去帮你叫护士。”
“别,这点小事用不着惊动护士。”
“小事?!呵呵,老爷子你心可真宽啊,话说,你家里人呢?”
“在,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咳咳,咳咳!”
“哎,老头儿你躺好,我给你倒杯水。”
“唉,辛苦你了,小弟兄,你要是不着急,就陪我一会吧。”
黑子端了杯水:“成,我陪陪你,现在杀手还没走远,指不定就在哪个地方猫着呢。”
“恩。”病人赞许的看了眼黑子:“咦?你怎么打着绷带?也是个病人么?”
“哦,骨折,小事儿。”
“呵呵,不愧是勇士,骨折了还这么勇敢!请问阁下尊名?”
“叫我黑子就成!老头,没事儿,我觉得是个人都会打抱不平的。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小心点儿,那杀手蒙着面,据我的猜测,他或许是你认识的人,你想,谁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蒙面啊,而且蒙得很紧,只露出两个阴冷的眼睛。”
老头皱了皱眉,沉思了片刻:“黑子,你分析的有道理,看来我以后真得要多加小心了。你不光有勇,还有谋,真是粗中有细啊!那请问小弟兄在哪高就?是退伍军人么?”
“啊?不不不”黑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一妓院的保安。”
“……”
老头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你心地善良,身手明捷,在哪都是好样的!”
“嘿嘿,您过奖了,我这人没啥本事,要不也不会呆在那种地方。老头儿,这杀手可真是厉害,要不是我打着石膏,这胳膊多半是废了。稳准狠!你瞧。”
说完,他伸出胳膊,飞镖反着月光,渗出一股寒气,死死地嵌在里面。
黑子抠了半天才把它拔出来:钢刃锋利,表面刻着一个字母——“S”。
他疑惑的交给老头:“你看,这上面有个记号。”
老头接过飞镖,点了点头,冷冷开口:“就凭这个,我能找到他。”
那眼神坚定不移。
“是么?那到时候你可不能放过他!”
“放心吧,我肯定饶不了他。”
黑子内心微微触动,他从老头简单却坚硬的话语中,能感受到他不是一般人。托起下巴又细细的打量一番:国字脸,剑眉横冲,眼角虽然布满皱纹,却依旧遮不住双眸中射出的炯炯神韵。
“敢问老先生您是——”黑子下意识改口。
“哦,在下王振宇,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人在江湖,树大招风,难免会立一些敌人,所以,刚才那种事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不过,你提醒的是,以后还是要万事小心。”
黑子目瞪口呆,能听到强烈的心跳声。
王振宇?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王振宇!!
“原来是王老爷!有一次我便秘,蹲坑的时在报纸上见到过您的相片,哎呦,瞧我这破嘴!呸呸呸!”黑子激动地语无伦次。
“哈哈,小弟兄真是性情中人,好!我喜欢,来,今晚你就在这儿陪我,我会给你一些报酬。”
说完,王老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摞钱。
黑子紧张的赶忙后退:“王爷爷,不,王老爷,这钱我不能拿!”
他咽了口唾沫,呆的像个木头桩子。
“也把也罢,日后一起报答。”
“老爷,像您这种身份,出门应该带个保镖啊!怎么就你一人?”黑子不解问道。
“我当然有保镖,过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哦,对了,稍后我的太太们也会来,介时你以我的朋友的身份来探望我,方才的事只字不提,懂了么?”
“行,明白了!”黑子点点头:“不过,王老爷,这种事报案是不是快一些?”
“报案?哈哈哈哈,我自己就能解决。”
黑子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决定不再深究:“行,我就当它从没发生过,老爷要是有什么事吩咐就成!”
说完,黑子坐在一旁,心美滋滋的。
十分钟后,夜班护士寻房:“王老爷,该吃药了。”
“哦,好!”
护士倒了杯水,看他服完药转身走出了门。
“老爷,你得了什么病啊?严重么?”
“没大碍,就是血压有点高,医生说休息两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
正聊着,房门被推开。
二姨奶和三姨奶,背后跟着个干练的中年人,一身中山装,看身材和眼神,不难猜出,他应该就是那个保镖。
“老爷,赶紧吃饭吧。”二姨奶端出一个饭盒:红烧肉、虾仁饺子、春笋炒肉、糖醋里脊,还一条清蒸鲶鱼,正冒着热气。
黑子盯的直咽口水。
“老爷,我给你洗个苹果吧。”三姨奶娇滴滴的扭了过来。
“给黑子一个,他是我的朋友,专门来探望我的。”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望着黑子。
黑子挠了挠头,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索性站起了来,一把接过苹果:“谢谢老奶!”
说完一嘴咬下去。
嘿!
“老奶”是什么称呼?
三姨奶瞥了眼黑子,感到浑身别扭,瞅他那吃相,这种货色,一看就知道是穷人!
“哼。”她不屑的喷了口气。
二姨奶赶忙圆场:“小兄弟啊,你既然是老爷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来,坐下慢慢吃。”
刚说完话,苹果被吃的渣都不剩。
“老四怎么没来?”王老爷问道。
保镖微微点头:“回老爷,四姨奶身体不适,正在家休息。”
“呸!我看她就是没这个心,指不定趁老爷不在家,找什么野男人去了。”三姨奶揉着肚子,哼哼唧唧。
“行了,你少说两句!”二姨奶埋怨道。
“黑子,你过来和我一起吃!”王老爷气闷闷的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
“说什么呢老爷,这可是一人的份,怎么能两个人吃呢?”三姨奶翻了个白眼插嘴道。
“护士说了,这两天让我少吃点儿,行了,就这样吧。”
“老爷你是怎么了?今天对一外人这么好!”三姨奶狠狠的瞪了眼黑子。
这男人傻了吧唧,土里土气,根本不知道客气,让他吃他就吃。
“你懂什么,人这叫老实,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谁的醋都吃。”王老爷满脸不悦。
“哼!我就吃,酸儿辣女!”三姨奶噘着嘴一屁股坐在床上,抓起王老爷的手朝自己肚子摸去。
“哈哈,行行行,就你嘴皮!”王老爷摸着隆起的小腹,欣慰的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吃完饭,二姨奶识相的收拾好桌子:“老爷,看您也累了,我们就先回去,你和小兄弟聊会儿就早些睡。”
“恩,好好!你们回吧。”
王振宇擦了擦嘴,摆摆手,三人转身离去。
“王老爷,刚那男人应该就是你的保镖吧?怎么连他也打发走了?”黑子困惑的看着他。
“哈哈,不是有你在么,我还怕啥?行了,茶足饭饱好睡觉,你就委屈一下,在旁边的小床睡吧。”
“成!”
黑子迅速进入角色,把门窗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躺了足足半个钟头才睡着。
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