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睡了一上午的太阳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灼的人睁不开眼。
路上车辆三三两两,稀少的可怜,绿化池里的法桐耷拉着叶子,红砖的老房掩在树荫后,楼里的老街坊坐在小竹椅上惬意的摇着蒲扇,轻声细语间说着私房话,生怕吵醒其他午睡的人。
一间精致的小屋。
泛黄的木门上贴着个破旧的福字。
客厅的墙上挂满毛茸茸的玩偶,北侧窗户下放着一张双人床,贴墙立着个眼花缭乱的储衣架。
南侧的角落是半开式的卫生间,这里,没有厨房。
34寸外星人显示器,罗技键盘,森海麦克风,索尼耳麦……
一眼望去,价格不菲的外设在简陋的房间内显得格格不入。
或者说,熠熠生辉。
林晓晓。
一个典型的美女,丹凤眼,眉毛细长,淡黄色连衣裙衬的纤腰不盈一握,皮肤更是在美颜下白的发光,栗色的长发松松的披在双肩,淡淡的妆,无比大家闺秀。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一行行划过,贝齿轻咬着下唇,露出一个无比苦恼的表情,格外娇憨。
“哇!太可爱了!在靠近点,靠近点!”
“嘿嘿~最美晓晓!爱你么么~”
“楼上的注意,你要再调戏我媳妇就报警了啊!”
不计其数的评论如同一锅汤圆,在沸水中翻滚。
她刻意的弯下腰。
胸前划过一道诱人的风景线。
无数新鲜汤圆涌了进来。
“大大大!”
“老子看到了!”
“对尖,散了散了~”
她一声娇嗔,面色微红:“你们好坏!谢谢晓太阳的火箭,谢谢撸三发的游艇,谢谢……爱你们哦~”
她挂着僵硬的微笑,机械式的比着爱心。
仿佛这些汤圆自从那一夜之后,永远不会停止,她的锅也越来越大。
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
她爱美,喜欢不停的换衣服,摄像头精心的调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她穿着一身夏式婚纱,在客厅婀娜旋转,裙摆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百合。
她开心的笑。
一颦一眸,宛如仙女。
黑暗中。
他的嘴角不禁抽动,永远无法忘记,七年前,有一个姑娘,身上裹着白色的床单,头顶罩着脏兮兮的蚊帐,乱发如鸟窝,仰着自信,站在床头,眼睛里光彩熠熠,问他:我漂亮么?
他沉默了。
一锅汤圆,从中午煮到了凌晨。
她心满意足的看了眼今天的打赏。
关了电脑。
长长的吸了口气,扬起最真实的笑容:“一群……傻毕。”
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揉了揉发酸的后背。
“啪~”
她喜欢尼古丁带来的麻痹。
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她凭着乖巧青春的长相,甜美的声音,以及……快速走红。
她很聪明,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抓住汤圆的馅儿。
她把脚搭在桌面,一个舒服的姿势,熟练的吐着烟圈,虚幻缥缈让她陶醉。
“叮”
一条讯息打破了安静。
她皱起眉头,有些厌恶。
身体却不由自主来到床边,取下一套红色的晚礼服。
像夜晚的职业装。
精心的裁剪,拥抱的时候,他们的手臂能很自然的伸进背后的缺口,触碰到神秘的花园。
她浓妆艳抹,性感无比。
像换了个人,或者,带了个面具?
出租车在一个偏僻的小区停下。
她诧异的看了看四周,微凉的夜风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赶忙掏出手机,再次确认地址后,满脸狐疑走进小区。
富二代,官二代,打赏榜上的大户?
她去过酒店,野外,豪车,私人会所,甚至卫生间。
可这——
她拼命的回忆,却一个都对不上。
“吱——”
他打开门,四目相对。
她惊讶的嘴巴张成了O。
他没有说话,没有拥抱,也没有触碰那个缺口。
他只做了一个动作。
在她即将转身时,掏出了一摞很厚,很厚的钱。
接着面无表情进屋。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关上了门……
两个小时后。
警车停满了小区!
知名主播私生活混乱!
夜陪女被无情分尸!
一,二,三——刹那间!
漫天盖地的消息像突入袭来的龙卷风,狂躁间,夹杂着冰冷的骤雨,吹打在这座孤寂之城。
甚至,更远的地方。
雨水终于汇成了河,形成了海洋,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记者被堵截在门外,闪光灯将小区刹那间变成白昼。
风口浪尖时,网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文件包。
好奇地打开。
顿时,那八十八个肮脏的视频,以及令人窒息的死亡画面,如病毒般急剧扩散!
无数真爱粉像吞下一颗巨大的癌细胞,他们一片空白。
他们表情丰富,双手颤抖。
他们站在楼顶,眺望远方。
南海之都,生死相隔。
终于……第一个人,跳楼了。
“该死!人太多了么?”盔甲将军盯着一个个消失的橙色光柱,咬牙切齿。
“一个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阎皱着眉头,额头布满细汗。
此刻的八个人都在拼尽全力的减少着死亡,恐惧,冲动……
但……
“不行!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如意吃力的抬起头,显然快撑不下去了。
“混账东西!”
突然,二姐一声破骂。
“大家都别动了。”她急促的喘了口气,胸口此起彼伏。
“没看到这光斑越来越多了么!再不解决源头的话……宠儿,报位置!”
“393.938.468。”
“是最后死去的地点么?”
“嗯”
“呆妹!跟我走!”
“啊?……哦哦!”
现场被封锁起来,所有的警力似乎都用在控制舆论身上。
她们站在屋里。
地板被浸成了红色,无处下脚,墙壁上映着喷溅状的血花。
她蜷缩着,躺在西侧的墙根,脸与地接触的下方,一摊血红触目惊心。
正绝望的看着她。
是有话要说么?
还是?
二姐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她是否挣扎过?嚎叫过?
她听不到。
但,确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空调下的红点背后,隐藏着一张阴恻恻的脸!
她转身,上楼。
整栋楼的住户都在楼下齐刷刷的做着笔录。
唯独这——顶楼的拐角,镶嵌在阴暗的夹缝,一个储物间大小的房间内,暗藏着一个心跳!
“咚!”一脚跺开了门!
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二十来岁,赤裸上身,面如死灰,长期的营养不良,腹间肋骨如沟壑般深陷。
身上的污垢纵横交错。
肮脏的臭袜子和发黄卫生纸铺了厚厚一层。
桌上早已过期的泡面时不时翻出一两只黝黑的蟑螂。
整间房没有一处落脚之地。
不同于尸臭,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霉味。
深色的窗帘将房间变得更加阴暗。
“我知道你们要来,嘿嘿。”他没有一丝恐惧,如释重负般,猥琐的笑着。
双手抠了抠大腿,一大片死皮哗哗掉落,床底的蟑螂一拥而上。
呆妹捂着嘴强忍住呕吐。
“既然知道,那就说说。”
“嘿嘿,咱们先看。”
他猥琐的笑了笑,口水顺着嘴硬生生的滴在地上,引来一只硕大的蛆虫。
和她一样,昂贵的设备显得格外耀眼。
他点开一个画面。
空洞的灵魂瞬间兴奋,像炫耀着一件来自地狱的艺术品。
二姐看向了屏幕。
她进了屋。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她随意,端着茶壶直径走向厨房。
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出来的时候,他背着个包,深灰色的女士挎包?
她蹙着眉。
他没说话,把水放在桌子上,顺势拉开包,拉了半截,取出比之前更厚的一摞,放在水杯旁。
“喏。”他点了点下巴。
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她依旧弯下身子,伸出双手。
突然!
他的头开始慢慢下垂,身体微微颤抖,原本蜡黄的脸庞竟然开始变绿,鲜红的嘴唇瞬间发紫,竟和死人一模一样!
一只惨白的手!
血管如扭曲蚯蚓般!
一把恰住了她的脖子!
“咚!”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
“吱——”
门开了。
她坐在马桶上,摇摇欲坠。
胸膛微弱的起伏,看得出,她并没有死!
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双眼充满了质问,高傲,愤怒,冰冷。
忽然!
他蹲下了,拉开脚下的灰色挎包,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
笑了。
他点了点头,像在自言自语。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结束她苟延残喘的生命。
他从诡异的挎包里拿出珍藏已久的过期牛奶,酱油、安眠药、盐酸、百步蛇毒,还有一整瓶装着混浊液体的玻璃罐,稀碎的爬虫尸块,浸泡在胶状液体中。
她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眼皮开始打盹儿。
但她的嘴唇,那上下闭合的形状。
不要……不要……
他冷漠的拿出几粒药片,用注射器将所有的恶心液体每个抽一点,混浊充满了整个针管,扳开嘴,将药片跟液体一同灌了进去。
短短几秒,她眼睛不断的朝上翻着,整个人剧烈的抽动,仿佛无数道雷穿过屋顶直直的劈在了天灵盖。
她看着他,乌黑的嘴唇慢慢的上扬。
两分钟后,她……死了。
他面无表情的把她拖到客厅,
走到厨房拿了把刀。
新鲜的内脏不断渗出白色牛奶和浊色的液体,以及那些节肢动物的某一部位。
虽然从来没进过厨房,但这一次,他对自己的烹饪充满信心。
他端着菜,出了门。
一切那么自然,好像回家打扫了房间一般。
视频戛然而止。
二姐脸上,冷若冰霜。
她在等他的回答。
“偷窥是一种很奇妙的犯罪,它并不造成任何伤害,这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每个房间都有。他们的表演是我灵魂的一部份!”
他兴奋的一脚下去,第一次听到蟑螂的叫声。
二姐摇了摇头。
“你们警察都这样,如果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不反驳,因为我也不愿意将隐私表演给任何人看。但是,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偷窥者,另一种是被偷窥,那我明显要当前者。要经历,就要学会偷窥,那里有许多人展示着不断被重复的人生,你看得越多,就越容易重复别人的人生,既然过程重复,那结果也差不了多少,既然差不了多少,就意味到了尽头。从此,展开拼拼贴贴别人人生到自己人生的过程,周而复始,从此循环,漩涡,黑洞,坠落。”
“我要的不是这个。”二姐抬手。
身边的呆妹点了点头。
“喂……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
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起一圈青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