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两两扭在一起,准备了镣铐囚禁了殷雨霏的双手双脚,无奈之下那个女子地上烂泥一团,根本糊不上墙似的,提不起来,更不要说拘了走了。
胖女人应该是邪靡乱斗山圣主私自的产业中管事的,加之这次行动应该是有人撑腰,所以颐指气使,仗势欺人似的,双脚就跺了上去,让痛苦难忍的殷雨霏更加生不如死。
围观群众或立于山崖之上,或跟在黑衣铁头士的后面稍远距离以外;面目全非的,完全已经是受生活困顿,生命又危在旦夕久了之后的一副表情,麻木不仁,绝望到生活完全没有了光的眼睛!死和活着差别不大,活着已挣扎不起来的一副躯壳。
“哦。让开!——”这个当然是崖上无邪发出的声音。
胖老鸨儿一个说:“你又怎么了?无邪公子,叶椰郡主,你们贵人们个个不嫌事多……”
崖头之上神女久不开腔,心下起伏,难以平复,心里的阴血就有准备逆行,冷风瑟瑟发抖中三小只最先冲出来,他单手抱了浑身已陷入蓝色透明雾气中的神女,泪如泉涌,扭身向崖下骂道:“呸。那个什么,红颜旧管事的,你弄一个受雨打梨花刑的来,无非想杀一儆百,又当如何……”
“如何……也不如何!”鸨儿笑得浑身肥肉颤抖,道:“无非是晓之利害,让她下来跟我们柱国走,从此安份守己,恪守妇道,即可!”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下定不会欠人恩情,多谢殷姑娘今日肯前来,当这个药引子——”
如若不是双手双脚被捆绑在担架上,污迹斑斑,红痕招著之中,只不过是一个面色苍白,满头虚汗的弱女子。殷雨霏早不成人形了,那么一滩红赤赤的华服,外带分不清楚是血污还是呕吐物的东西已然覆盖了她的全身。
因此上,阳光底下显得格外瘆人。
巫婆婆崖后土堆后面气得跳脚,心里嫌弃神女,一不小心就要阴血逆行,边骂边拎了根针:“听你个老没用的话,每日里唯唯诺诺,也不见她能好!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让她死了算了。”
“天,你这如同一个残疾人,日日昏倒,天天恨不能求死……”
“你死了吧。直当出生那日我就没救你?!”
“酌墨子为了救你,赴了那炮烙之刑,她也是眼瞎了,瞎子点灯白费蜡……”
崖下的殷雨霏忽然有了气息,刺眼的阳光太过强烈地照耀着她。久居穹隆洞中,风气不畅,人的皮肤越来越干燥,湿疹,湿气寒毒一并发作,加之龘龘圣主为了避免让她们这些暗娼门子,生下个什么异族人来,自己每日倒要口服大量的佗佗丹。
绝育的同时,就是肌肤衰老,暗疮粉刺痘痘越来越严重。
“今日的阳光,真是好!让奴家忍不住想赋诗一首呢……”众人纷纷围观过来,魔域大陆尙养血修行,经济政治文化全然以养血为目标和日常,一个女子,而且还是红颜旧的暗娼门子,浑身上下烂疮梅毒红梅印子,濒临死亡之时,要提了那个腐败身子赋诗一首。
众人她却只听她说:“红颜旧曾黯,自是人生常恨;风雨总飘摇,酌墨染色江山。”
诗词歌赋,那是上等休闲。是那些一不用修行,二不用为生计发愁的血族富二代才有的特权。
众人瞩目四周,就发现了现场最有可能属于这类人的两人:傲无邪,还有叶椰郡主。
傲无邪忽地从崖头上展翔下来,如同一朵戴着新郎官红帽子的乌云,落在殷雨霏面前的那块空地上。他想讲一些话,可是又觉得自己文彩不行,又似觉得自己此时多说无异。就如同一个男子对他心仪的女子,再怎么信誓旦旦,也不过是一时欲令智昏,求欢谵语而已。
无邪回头见崖头三个乱成一锅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诅咒发誓,天打雷劈之类的誓言确是没什么作用,让在下显得更像个登徒浪子——”
“酌墨”这一句忽地从崖下传来,让花粥醒了,没有人保证自己会对别人好。人自强才能真正成长。“谢谢你,酌墨子……”
人间情爱一旦沾染上了誓言这个东西,就更像是禁锢而已,你欲求欲求不得。比如父帝和母妃,两个武功相当,甚至于母妃还有大义凛然,慨然赴死的气概,而自己却在一味追求一个诺言,无异于缘木求鱼也。酌墨子对于情爱的态度太过通透。
如果恰因为这个承诺,无邪才跟自己在一起的话,岂不是太无味了。
自己的爱不是靠乞求得来的。
按说阳光大好,蛋壳儿施展它的幻术会非常困难。
但是他太忍不住了,忍不住还是说了一些朴实的话。
“在下,傲无邪,十九岁年纪。按说在大家眼里,我是当今盛世华诞之际的天元国唯一太子,自己又小小有点血力,能御虫子为我所用。但是……”
崖头之下刚被龘龘圣主的御用女子勘破队伍,用斧子,单筒子,还有曲望铙等工具钻了个大洞,半伞形的一片阴影面积挂在了崖下面的墙壁上。
蛋壳儿就从那里发出光了,到达了众人眼前的空地上。
蓝色螢火虫的光影变幻中先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女人面慈心善,正在喂一个小孩子吃水蒸蛋,澄黄桃粉的水蒸蛋滑入小孩子的嘴巴里。
“水蒸蛋吗?”果然人群里有小女孩的表情由鄙惜改成了崇拜,嘴里参差不一的小碎齿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无限向往之。女孩脸上颊上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无法解馋就喜欢扣墙里的土吃。
“吃土?”傲无邪的表情彻底变成了心痛。说:“水蒸蛋,水水嫩嫩的,颤巍巍的,蹲在勺子上,一不小心就滑进去了……”
傲无邪想起姐姐无花的眼神,随着画画上出现的一个年轻女孩子,继一步解释道:“姐姐供神一样供着一只老母鸡,这只老母鸡专吃为训练蛋壳儿剩下的虫子的边脚料。”
接着画面一转:
娘亲横尸崖头之侧的姜央庙门口。
姐姐头发披散着乱发,卧在一堆血泊之中。
人群有人唏嘘道:“原来蛊太子也这么惨呀?!”
“无邪太子也是一介苦寒人士呀!”
无邪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接受现实,崖上的花粥,三小只还有巫婆婆也是头一次听闻蛊太子的身世。
画画继续轮转:
一片桃林,又一片松林,再一片白雪皑皑的北国,有相熟认得的有识之士惊呼:“桃林是天元国,松林是伽十国,白雪皑皑是母渡国……”
有老者扶髯道:“早听说茅山道士幻术,可海市蜃楼,可平地起高楼,原来真有此等神术。”
“这蛊太子的幻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画面里出现了一片桑叶麻秸,绿叶成荫间掩映了一座座小小房屋的犄角,有人涌出来,男女老少,身穿布衣,男耕女织,有鹅鸡犬吠于堂前,有小孩子男女幼童骑着竹马绕着草场跑。
然后无邪悠悠的声音响在耳畔,四方山谷静美随之而来,人们的呼吸声都彼此听得见。
无邪说:“在下总想着,我们合力可以建立那么个人间盛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人出而平等,没有两脚羊,没有酷刑,没有暗娼门子,男女都是因为欢喜对方才结为秦晋之好的。没有瘟疫鬼,没有权利的争斗,我们遇事可以商量着来,甚至于可以实行十个将军轮流执政!”
“何方泼皮,定是作奸犯科惯了的,如此这般不顾礼仪廉耻!不过善蛊惑而已!”咔嚓!咔嚓——”这句话却是胖鸨儿后面久未曾开言,看热闹的童车里的瓜瓜柱国所说,当然人群已经沸腾,完全没有人理会他这番说辞。
演说和幻术可以说结合的相当完美,一副人间圣宴蓝图太过令人赞叹,就连叶椰玲琅也忘了自己的本性,跟着人群看皮影儿戏的瞅着稀奇。
崖洞门口崩了一个角下来的一瞬间,无邪正兀自口眼歪斜的跟一个“垂笤小儿”狂欢,连看都没看,张牙舞爪的,残无人道的,乐他个天翻地覆凯尔慷才好。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噗!“垂笤小儿”笑到极致,喜欢咬人,不疼不痒的那种,他肯定是惯会这一套表现亲近的方式,所以大概也只是胳膊上留个口水印儿而已。
“垂笤小儿”名叫瞿俊峰,名号俊儿,意即所有逃难人的小俊儿子。是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在伽十国是出生豪门大户的,结果在逃难路上,爹娘从“瘟疫鬼”嘴下救出他而后双双殒命。
“嬷嬷也咬你,好吗?”花粥既然做了无邪的媳妇儿,自然是要有个媳妇的样儿的。自从崖口下面出来,一门心思想着无邪的幻术,衣服都没顾上换,灰头土脸的,头发也是纠结在一起梳子都梳不下去。
所以听无邪哥哥胡闹,一时情急,叫自己做“娘子”,忙不叠又往脸上抹下来许多灰土,又忙不叠的分了洞里的全部口粮和米酒,那些都是无邪那日背来准备婚礼上用的。物品之丰,足够显示他蛊王婚礼的排场。
支起大锅来熬粥,柴禾是现场就有的。
俊儿疯了,有薄粥灌肚,虽说一直有人劝解:“一下子不要吃太多,肠胃受不了……”
但仍不妨碍他把肚皮灌了个溜圆溜圆的,因为衣衫褴褛,倒更显得那肚子像个西瓜般凸在外面,让他比平时笨茁了许多。
喜糖瓜,喜面人儿,喜瓜子,喜糍粑粑,鞭炮齐鸣的……
俊儿撸了袖子,把胳膊伸到花粥嘴边,让她咬,噗地一声。
“我也要吃屁!”无邪矫憨地也伸头过来,噗地又一声。
“噗”……“噗”——
真的是屁声振天。
“嗯哼,娘亲,二傻想吃奶!”无邪果然正经不了两秒,转眼之间涎下脸来,要掀花粥的衣襟,一阵乱拱。
可怜俊儿也起哄:“嬤嬤,俊儿也要吃奶!”
花粥就哄他:“俊儿乖,咱们吃屁,咱们不吃奶……”又噗噗一阵乱亲乱咬,另一只头颅伸过来,要亲俊儿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