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归嬉笑,上午的斜阳很是刺眼,透过神殿笨重幽深的窗户,映射到三小只那张枯瘦如柴的身躯上,给人一种与尸体抑或某种变异体接触的触感,认人们不忍促读间就迅速回收了眼光。
据三小只苍老隐隐觉得有哽在喉咙的声音称,“截止到魔珏历五月,一种被称为“biang”的东西又开始在西边蔓延开来……”他抬起眼看着人群,仿佛想通过诸多表情中看出端倪。也许有人博闻广记,也许有的天赋异禀也未可知,他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只好也许能对上那么个……
“这种奇怪的东西先是个茧状。然后在某种药物状态下,又重新化茧成人——”
“人一旦误食该物,或者唾液,飞沫等等,就会患上枯萎病。有的死了……但是”
“人和牲畜一旦接触到该物,立即变得具有攻击性。”
这边的话还没讲完,一阵人声嘈杂涌上了一批衙役的玄黄衣衫。
“人在呢!抓住她,别让神女给跑了!”稀里哗啦的一阵锁链的响动,将不知所措的正往外走的神女给捆上了。
如何还出动官府上的!?花粥尽管发愣间看见了方子虚那小贼,劫没有大声喊冤,面巾上面的双眉微蹙,表情无不显示出一个意思: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人抓住了,一切都好办。这可是使银子时无邪下的死命令,抓不回来众差官就提头来见。大白天的唧唧呜呜的总不是个事,几位差官一递眼色将大呼冤枉的嘴给堵上。
当然这捂嘴的帕子是无邪事先准备好的,干净清爽的一块丝巾。唯恐那邦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手下粗鲁,冒犯神女。
“神女!冤不冤的,回去再说。如果不是你干的,明天一早放人。”
“跟他废得什么话!?”胖差官瞪了那个跟嫌犯解释的高个衙役一眼。
好不容易跟着却发现是大理寺,辗转进了门。
审讯官拿起桌子上的证物,用手掂了掂准确地算出银子的重量。“给妇人治病就能得二十两银子吗?赶明儿,本官干脆也去治病好了。”
花粥冷眼旁观,见方子虚那小贼急出一头白毛汗,冷静解释道:“这是妇人的感谢金”。
听到这话,审讯官更是纳罕。“你的那位病人呢?只要你叫他出来作证,本官便放了你。”
妇人的身份极其特殊,平时都是在魔珏各处转悠。只有她来找你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去找她。再说天知道这位此刻去了那里,昨日看病又没问!早知道会这样,当初问问就好了。花粥张张嘴,并没有说出上面所要的答案。
审讯官见站立之人张口结舌,冷笑道:“还是让本官替你解释吧!有人看见你下毒害人!而这些银两便是你的酬劳。哼!治病!?这些银两足够你下半辈子的衣食住行了!若是再不老实交代,说不得大刑伺候!”
这是哪跟哪啊!还杀人!?
“大人!本神女的刚才句句属实,若是诊脉治病也能杀人的话,我做梦是不是该能驱退护国公那老贼吧?!”
这是从进得门来,神女花粥说话最为齐楚和周整的一句话。她只是不想与世争,无奈世事沧桑巨变总是要追着她屁股,非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再踏上一只脚方才满意。
“恐怕不是你一张巧嘴就能脱得了干系的!”围观众人哄笑间愈发让大人恼羞成怒,惊堂木一拍,衙役威武声震天动地的响起:“张氏一族十三人灭门残案,今日驹得嫌犯一枚,在押候审……”
审讯官也懒得理会底下女犯吱呀聒躁之声,抬起眼皮示意下面人用刑。不就是顽固分子嘛!本官见得多了去了!“小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们这可是宰相大人的命令。若是明天天亮之前还未签字画押,不单是本官的项上人头不保,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给人犯上刑可是有讲究的,大概论述起来起码可以分三个层次。单就打板子这一项,花活儿就很多。这就靠你银子多少说了算了。
最重的一层便是伤筋断骨型的,即使犯人事后养伤半年也会落下个终身残废;其次就是皮开肉绽型,这种伤不用一个月便能下地走路。以上两个没有技术难题,也就无需过多解释。
第三个层次才是需要技术攻关才能解决的,从严格意义上讲是众衙役差官苦心钻研若干年的结果。“当然花粥这板子打得是震天响,却只能看到皮肤表面出现红肿血淤的!本官若是当场赦免放人,伤者转身就能自己走出去。这事若是放在平时,办差的收了犯人家属的打点,从上到下自然都没话说。可现在却今非昔比,上面下得可是限期破案的死命令。”审讯官大致是个三品官儿,身着鹤鸣湖畔的破旧官服,无邪隐约记得自己使银子时,知道他叫石宓天是这里的大理寺卿。
躺在血泊中,右腿屁股耻骨处几乎片下一块肉来,花粥心里求谑般反而畅亮了许多。只有日日享受这种失败的感觉,每毎被世人唾骂到体无完肤,心里才舒服一点,就比如一个人雨里摔跤,步履维艰,小心翼翼,最后反而摔地上,不起来时才最踏实。
“神女……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寂寞大殿之上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无邪,心无旁骛的黑暗里,恐怕有些话避开说比较好。
“宦海浮沉三十载,自己也算开国元勋了。如今倒落得如此下场!”石宓天老迈身躯愈发弯曲变形,他刚命人撤了刑,自己反而越来越坐不住了。
“格棱棱……”窗外瓦棱莫名地响……
“起风了……今年春天太过冷了些——”
“这不太好吧!”无邪皱皱眉,气得跳脚,手指头搓搓,意思是这银子我只是让你以巨额财物不明来历挶神女的,这怎么成了人命官司。
石统领甩甩袖子,扬长而出,临去秋波流转,看了一眼无邪,冷嗯一声。
“你也太小瞧我魔珏国的官儿了,那点银子让女犯少受些皮肉之苦,优惠大酬宾哦!”
噼啪作响间,无邪真想狂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涂了一手的血……
他有个毛病,一生气,抑或无计可施时,自己就会咬手指,咬得多了,蛋壳儿就在兜里欢脱乱蹦起来。
这真是偷鸡不成反噬把米。本来昨日闲来无聊,于街衢之上闲逛,就见花粥迎面走了过来,他抖擞精神正寻思着怎么上前搭讪,自己竭尽各种恶心之能事,搞笑耍宝卖萌可耻无下限,无非是想求冷若冰霜的花粥能理他。
那花粥自从自己吻了她之后,几日不见,果然又生份了很多。
她昂头挺胸,面巾几乎围了整个脸,拎着一个衣箱,就是魔珏国神女通用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那种;她径直入了一户红砖大瓦的宅子。
望向红漆大门顶端上书“张氏世家”。
无邪心道:“这回看病的人家好阔气呀!”眼前滑稽可笑地涌出一副场景:月亮高悬,夜风习习,从门槛到堂屋大门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俱尸体。或坐或卧,或狰狞可怖,或者面部僵硬黑化。
情景一闪而过,自己刚开始只不过以为是个闪现,杀人太多,偶尔是会觉得有些可怖情景再现的。当时自己只不过是咬咬手指,猛甩了脑袋数下,一个坏主意油然而生,嘻嘻哈哈笑道:“哈哈,看你这次如何能逃出我手掌心!”
他甚至意淫着,在牢房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蛋壳儿点着灯,自己是如何一亲那个娇韵如诗的花粥。他回忆起来上次自己嘴唇触上花粥唇上时的触感是多么柔软微妙。
外面太阳明晃晃的,刺人眼珠的狠。左转走了一射之地远,又凭借记忆向左转,空气之中血腥之气弥漫而来,曲曲弯弯地绕到了那间红砖大瓦宅子。
望向“张氏世家”四个字,无邪有些后悔,昨天如若自己上些心,运用自己当时偶然出现的那个预感,是不是可怜的神女就不用受那些苦了。
这是一套大约三尺见方的房子,非常紧凑的格局,房子里的装饰比较简单,没有什么特别豪华的东西,但是看起来倒也不失温馨的感觉,从屋子里的东西来看,这是个两口之家,家里就只有给他们开门的这报官小夫妻,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
男人衣着朴素,标准的魔珏苦力劳动时穿着的罗汉衣裤。进了小耳房门之后,赶忙把门关了起来,看样子他并不希望他们报官的这件事被其他邻居听到,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无邪有些好奇,不过在弄清楚他们的报官原因之前,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可以暂且按下不表。
这一回倒是不需要他们谁再开口去询问了,那个年轻男人主动的开了口,他一边透过花墙指向堂屋。花墙就是魔域富有家庭为了隔离下人活动区域的那种透光的墙。
下午日渐西斜,他俩个比比画画的影子就投向堂屋的几十阶台阶之上,一长一短,一胖一瘦。“现在的阳光正如昨晚的月亮,明晃晃的,小的是能看见堂屋里面的。小的近日闹肚子,每晚倒要上几次茅厕,结果忽然发现家的……有点不太对劲儿,小的觉得特别害怕,把小的老婆就叫醒了,一起看看怎么回事,更加邪门,小的就报官了。”
天色已经又暗淡了很多,这个朝南向的堂屋采光还不错,想要看清楚屋子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无邪看到正厅正中的位置前面竖立了一张屏风,屏风前面四平八稳地放了一张红木供桌,安放着一只孤白色的美人颈瓶子。那美人颈瓶子虽说是魔珏国流行的款式,但是尺寸却明显要大上很多,上面镶嵌着的水晶球也稀稀疏疏的,不过此时需要他留意的重点并不是那个繁琐版的美人颈瓶子,而是红木供桌底下的汉白玉石的地面,那原本应该雪白一片的区域,由供桌的根部向外,蔓延出了一片淡淡的红色,那红色看起来像是血色,却又比血色要淡上不少,形状不太规则,大体算是圆形,直径大约有二尺左右……从这个体积来看,中间位置上还又摆放着一件奇怪的东西。
圆圆的,鼓鼓囊囊的,有一根树枝斜插正中。
这东西稳稳当当立于一堆横七竖八尸体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