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截子,吱吱嘎嘎轮毂做响。
路上人太多,大家都簇拥着向前,前面好像有个巨大的热闹,所以就挡了道路。本来想返回去换一条路走,谁想着后面也有人挤过来,把马车前前后后挤了个水泄不通。
达达圣主本来想着,这市井小民的热闹自己不瞧也罢了,但是无奈在车里憋了半晌,因为前两日程木心过来送了一封太后的信给自己,自己倒要着急与月树太后联系联系。
事关重大,所以准备与艾伺卫放弃马车改步行。
没有想到下得马车,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刻钟,发现连走出去都好像是不太可能的。
前面有两个女子,一个杏色衣裙,一个粉桃碧色颜色穿了一身。两个厥着屁股只顾往前面看热闹。
艾伺卫却好似认出了那两个,说:“禀告圣主,前面那个女子却是旧相识呢!”
杏衣女子回头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艾伺卫,好像却是不记得这个穿制服的人,正又往后看,看见达达圣主一张儒白的脸和倾长的大个子,立即行礼,拉了碧玺转过身来,挤在人群里冲圣主行礼道:“是呢,圣主今日可曾得闲,来这外面走走?”
达达圣主有些慌恐,太阳底下微瞇了一双眼,拿手里的一把折扇挡了自己的半张脸道:“屋姑娘,外面就不好瞎叫了!”
屋影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张张嘴本来想调皮捣蛋地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动作还没有开始,屋影忽地脸就红了。
最近几日无事可做,加上程木心对自己态度又好很多,一时得意就忘形了,碧玺却立即替主子掩饰说道:“嗯哼,奴家见过……”
她一时也住了嘴,本来想替主子打掩护,不想自己也不知道这在“外面”怎么称呼这位温族人的圣主。
艾伺卫立即执了马鞭子上前介绍自己主子说:“你们两过见过我家艾老板就好。”
两人这才又换了称呼重新见过礼。
两个女子就被邀请和达达圣主上了马车,等前面道路疏通之后再走。
达达圣主仍旧坐回他原有位置。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斜坐在副位上。
达达圣主问:“屋影姑娘,听说你最近与程将军走的很近,你可曾见他练过孤交给你的小册子……”
屋影心里知道达达圣主的儿子就是程木心。
知道他是关心儿子,又不好明着问,所以自己倒要说得祥细些才好,用袖子掩了嘴,腹语道:“圣主,奴家自从交给了他那个红木匣子后,一直观察他的本事。”
屋影缓了一口气,又道:“直到前两日之前,那神女花粥被烧伤病危之际,奴家这才见他情急之中,使出浑身解数,看他号脉之际,虽有些生涩,但是还是很快就把神女的结节打通了。”
达达圣主有些紧张地盯着屋影的脸,试图通过她的表情辩别这句话的真假。最终他还是相信了,喃喃自语道:“好的,练了就好,练了就好!”
达达圣主看向屋影的时候,碧玺就有点精张。
一来男人这么看女人是极端不礼貌的。
二来,主子最怕别人盯着她看脸,因为看脸,稍带看向主子的嘴时,就让人,尤其是知道她嘴里舌头被割了的人,看见就会浮想联翩。
主子是个极其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极品女人。割舌这个词极端不雅,严重影响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主人虽是不明说。
夜里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听主子混沌不清的梦话是说,恨透了太后,恨透了柱国,恨透了达达圣主。
以碧玺的小心事。
恨太后是因为太后暴厉,恨柱国是因为最危险的时候居然没有派人救她,恨达达圣主是因为达达圣主曾有意无意的想纳主子为妃,但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这次达达圣主盯着主子看,但好在主子并没有发作。碧玺见达达圣主退回了他自己的座位上,自己才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何东庭师徒身上。
屋影说:“何东庭不过是一介软弱之人。一旦逮了个机会,变了恶人而已。”
碧玺不忍心主人一直劳神费力说话,就把话接了过来:“我们蛊女子这边,只是管着怎么勾引男人,柱国那边到底有多少的赶尸人,我们也是一概不知。可是也太搞笑了,咯咯……”
碧玺一团孩子气,又笑。
只见她掀了车窗子上的蓝布帘子,向外面斜前方观望,说:“看看,看,快看。”
“柱国肯定会以为是他们两个不尽力才导致凯越圣主计划失败,所以是不会派人来救他们的,唯一能救他俩的方法就是有人救了他俩,回去往外呕吐腹泻,还不能喝水,干靠着才行。你把他带回地下基地,吃点灯油,或者泄药!”
“什么?蛊太子真是惯会用些小孩子的伎俩……”圣主圣主也从帘子里往外看去。
因为马车比人高好多,所以绿树掩不住的缝隙里,观者如堵的人头之上,皇宫南城墙上那两个斜插入墙的何东庭师傅两个就很清晰地被看见了。
达达圣主运用自己望闻问切的血力看出去,见两个人腰腹之下瘀紫肿涨,血脉严重坏死,可能是因为在墙上呆得时间长了。
上半截身体从胃部开始往上,已经严重膨胀。这样就让两个人如同两个中间细,两端分别肥大的葫芦形状,卡到了墙上。
街道上,一群调皮的孩子,排成了长龙,在搞接力。
他们每个人相距不到半尺,从不知街道这边的哪户人家往外传水,水是用葫芦做成的瓢来盛的。
水被传过墙这边,就被趴在树上的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王拿到。
这两个孩子王一手两脚斜勾在树上,另一只手就拿瓢里的水,去瀼师徒两个。
显然何东庭师徒两个也知道其中利害,正拚命地闭上嘴尽可能少喝水。
屋影和碧玺两个人笑得惨淡。
碧玺说:“幸亏跑了,不跟他们一处……”
屋影当然明白碧玺说的什么,她却说不出话来,碧玺年轻,哪里晓得瓜瓜柱国的厉害。他是当需要你的时候,极尽各种办法对你好,说话都说的是你的心里话,送礼都会送到你的心坎上,甚至于有些人会以为八辈祖宗十八代积德才修来柱国这样的贵人。
最后让你以为自己交得了伯牙子期那样的朋友。
但是,当你被利用完。
瓜瓜柱国会报复性的对你,对你像比仇人更像仇人,灭到你怀疑人生。
屋影像是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原来上一次柱国大将军允许他们几个人进入辛隆客栈,只不过是引蛇出洞都是幌子,只是想让有人把蛊太子神女几个带入皇宫地下,引导大家发现圣主,之后把他们团灭,要不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何东庭师傅出了差子,这时候凯越圣主恐怕已经在去黄泉的路上,成了瘟疫鬼了。
“师傅!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你吗……”
墙上的何东庭猛地扭转自己被树上小孩抓了衣领的脑袋,问他自己的师傅,可卜算子却满脸惨白的说道:“庭儿!真的对不起,我们都是身不由已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师傅没有一丁点儿的异心。我一直都是在全心全意帮你!”
“帮个屁……”
何东庭眼神中充满恨意,不依不饶的瞪着他怒声说道:“你就是在帮倒忙。你说让我跟他们换了……闹到了这步田地你才说实话,从现在开始我们恩断义绝,别再让我见到你!”
“庭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泪流满面的卜算子竟然想给徒弟倒歉,他想深深鞠了一躬,可无奈他腹胀如瓜,根本没有力量和余地能把身体扭向徒儿那边。
众人乱糟糟的哄笑间。卜算子何尝不是万念俱疲,他小命还捏在瓜瓜柱国手中,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自己故国的其他人一样去了姜央神那里。
他也自己哭着向先皇道歉,他恐怕也会像徒儿今天这样痛心疾首。
先皇,臣鞠躬尽瘁扶佐庭儿,不惜以死后重生来换取一些复国的资本。谁都无法知道自己如同老鹰涅磐时要经历过的痛苦。
所有骨肉全部打散,分离,然后重组。那些撕裂般的疼痛九生九世轮回转世都不会忘记,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临时去奈何桥上,见到孟婆时,自己还有力气能求她:
孟婆呀,老朽一辈子都没能爱上一个女子,从来没有什么爱呀情呀要忘记。
老朽不用喝孟婆汤,只想记得,我有一个徒儿,我们两个情同父子过。
老朽宁愿时时椎心刺骨也不想忘记我的庭儿。
“圣主!快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那个卜算子就要完了……”
街边上几个孩童不知轻重,只图好玩,而且十几个小孩子你追我赶,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集体在谋杀两个人。
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全街老百姓除了往外面逃窜的,剩下的几乎都在往他们这边涌来,同时过来的还有魔珏国士兵和黑衣铁头士。达达圣主赶忙说道:“艾伺卫趁人群松散,迅速过到墙下,距离越近越好。”
“嗡~”
十几个孩子忽然上游猛冲了过来,只看它们迅速横在了道路中间,落瓢之后,立即轰然四散。
涌过来的人们也都赶紧避开冲过来的一辆马车。
“何东庭,不要埋怨你师傅。是你贪小便宜,腰里藏着的一绽金子坏了你的事。”
“咻咻咻……”
原来当马车行直两师徒正下方,达达圣主透过宫墙这才看见何东庭的腰间卡了一驼黄澄澄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