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如意之八九,并没有象伍月老师想像的那样,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就可以消声匿迹的。
如果自己可以消声匿迹的话。
会不会就如同小美人鱼,救下了王子,王子与别国的公主成了亲,而自己的灵魂却化成了几朵泡沫,在太阳底下升了天。
最后只是伍月生了气,当然后果很严重…
程木心仿佛一夜之间有了心机。小寥望屋里桌上放了两盏明灯照亮,因此当两个人鼻子贴鼻子,四目相对时,程木心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那神女的眼光里有什么不对。
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以前的花粥眼睛是躲躲闪闪的,总是带着某种羞涩和歉意;而此时此刻的这双眼睛带着审视和怒意,高高在上的一种怜悯感。
这种眼光又让程木心一凛。
他当然并没有柔情蜜意地继续亲下去。
说到底在以前的花粥身上自己还是多多少少感觉到些许的暖意的,虽说自己,或者花粥都是惘惘懂懂的,花粥的天真浪漫时时会让自己产生一种幻像,仿佛花粥应该是接受了自己的爱意,只是她不自知。
但是今天却不同,那目光的冷静让自己觉得以前的努力全是瞎扯淡。
两个从小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建立起来的友谊如同镜中花,或者是水中月。
“好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木心没有想解释清楚,甚至把喝醉了拿来当挡箭牌,硬是不去澄清自己。
花粥的脸红彤彤的,表示自己可以“勉强”接受。其实所谓的勉强接受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这样再待在一处所带来的尴尬,或者他又兽性大发了也未可知。
“可是……”
花粥左右四面挨个儿看了个遍。
她又问:“不是说要来这里见外国使臣吗?这使臣怎么大半夜了,还没有到来……”
程木心冷嗯到:“我就是你要等的外国使臣。”
伍月老师不过以为他一时所说的气话,怪自己没有好好重视他。
当然这是自己的宿主的任务,可是自己责任感重大,岂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得勉强顶缸下去。
毕竟要客随主便才对。
谁让神女是主呢。
勉强个锤子呀!伍月老师气不打一处来,眼下又不好说什么,总之是这花粥神女也太随便了。
本来自己回到“宿主”体内,这几天小日子过的最舒服的莫过于躺在床上摸着肚皮了,醒了睡,睡了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和神仙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城门,巫婆婆和几个姑姑该是早已回去了。
两个人就上了原来神女来时坐的那辆马车,朝东南的大山深处走去。
仿佛意识到有人会来,艾侍卫和屋影早早便在一条入山的路口挑了两盏灯等候。
“曜,都来了啊?”艾侍卫上前一步,扫视了一圈。
“嗯,总的来说,就我们两个。”程木心回道。
屋影从来都不想与花粥面对面,一见了花粥,连招呼都不想打,鬼鬼祟祟的走木心身边,小心翼翼道:
“那…那个女人也来呢?“
艾侍卫瞪大眼睛:“公子,属下怎么见公子嘴上起了个大泡?上火了?切忌太过忙碌才好。”
“怎么,木心哥怎么成了公子?这称呼倒是有些别扭!”说完神女的脸色瞬间黑了,直低着脑袋,像陷入了某种刚刚咬程木心的回忆中…
半刻钟之后,艾侍卫叹了口气:“对了,公子,这个人不是明天要行婚卺大典吗?你领着人家新娘子到处乱跑合适吗?”
他指的当然是花粥。
“对啊,有问题么?没关系,她今天晚上还是神女。”程木心说。
四个人以一种前三后一的奇怪队形进入到了邪靡乱斗山腹地。
花粥被落在最后。两个男人簇拥着屋影在前面开路。
穹隆洞里仍就湿气纵横,一间小洞穴酒店坐落在出入温族地界不久的一间屋子里。
伍月老师更加奇怪,这程木心一路行来,毫无阻碍,畅通无阻,如出入无人之境。
未到近处,只见那座小穹隆洞的房门紧闭,某种氤蕴之气扑面而出。
“师傅,你不要走!”程木心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声音,话音刚落,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震惊,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无妨的,师傅会为你打理好一切的!”
前面的声音嘶哑,绝望,还有不甘。
后面的声音气短无力。
急速破门而入,程木心无法置信,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这种复杂之情!
屋内有床,床上一人枯萎凋谢,油尽灯枯。
卜算子本来如干尸的一俱身体静躺在床上。何东庭眼睛哭成了铜铃。
他走了,
几十年如一日的卑微人生。
“木心公子,你不该怨我们师徒二人吧?”卜算子眼神回正,虚空中这才看清楚来人,程木心恰是这个世界上第二次给他送终的人。上一次假死重生,耗尽了他所有元气,他不知道能不能有力气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他不想为徒儿竖敌,他必须为徒儿聚攒些个人气。
“卜师傅,您说哪里的话?!”话音刚落,那边的何东庭身子突然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震惊,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师傅,你也带我走吧。在这儿,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又没师傅疼我,徒儿不过是世间一鬼?”
他无法置信,这一次师傅真的要走了。
一大早把师傅运到这里,又被这里的圣主喂了些个陀陀丹,令人惊悚的症状才得以缓解了一些。
师傅全身浮肿,手和脚上绑了软带子,以防他忍受不了厮痛,自己杀了自己。一直混迷不醒,这一刻才醒过来。
怕是回光返照。
何东庭拼命的摇着头,汗水一滴一滴的甩在师傅渐冷的身躯上。
胸腔内的每一口呼吸都沉重万分!
程木心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东庭,不要过度自责,以后你还有我们。”
何东庭明显还没有从震撼中苏醒,他哆哆嗦嗦的看着程木心,像是在看一个惊悚至极的恶魔。
“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作朋友,你会怎么想。
我的灵魂从来没有这么荒芜过,如同几千年就一直这么荒芜,
他走了,
我还能活十年,二十年,这二十几年的阳间,还不如没有。我与师傅在一起,就算是在地狱鬼门关里又有什么!不过只是一俱行尸走肉的瘟疫鬼而已。”
何东庭忽然挣脱几个人的束缚,一头冲了出去,只见桌边上的木柜子上有一个小黑瓶,他哆哆嗦嗦掀了盖子,盖子被弹嘣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个旋儿……
黑瓶中的小细药丸被如数倒进了何东庭的嘴里,有几粒还滚落在了地上,他竟然不顾形象跪到地上要捡他们起来。
屋影第一个喊:“不行,这个会要人命的。”
众人这才上去死命攥了他的双手,有程木心就撬了何东庭的嘴巴要他张开,往外扣出了若干粒。
何东庭就拿舌头挡住,要生生干咽下去。
“这个是让你师傅止疼的,你要死也用不着这个。”屋影生气,啐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奴家一介女流。”
何东庭一付破鑲子破摔的表情,说:“不如就不如,在下跟师傅在一起便好。把那么多破虚名绑在在下身上,有何鸟用。”
原来师傅在,便是有个家。
可现在!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她站在面前,告诉自己,自己还不如一介女流。
这是什么概念?!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说话呀?
何东庭喘着胸口,在他印象中,程木心跟自己不过是同一类人,一言概之,不过是丧家之犬。顶多是个同自己一样,希图通过联姻花粥公主而在魔珏国获得一袭生存权而已。
接受不了,
我绝对接受不了!!
“何东庭,魔域大陆伽十国太子,第十六年皇储,年少有为,变法国灭,被迫流亡海外,但是经过十数年筹谋,一事无成。
你失败了,
你的人生是失败的,
你懦弱无能了!
你怀才不遇,急于表现自己,
—次次寻找复国良策,最终却只不过是不如一介女流的御魂师而已。”
程木心和艾侍卫这次并没有动,两人以一种极度轻蔑的眼神默默看着何东庭。
床上的卜算子伸出一只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双眼紧闭,嘴里嘟囔着咒语,周遭一圈子蓝色光芒开始运作,一条幻影脱体而出。
当然,这一条蓝色幻影却只有伍月的宿主花粥能看见,目前宿主不在,伍月就看见卜算子的幻影变成了一绥轻烟,飘飘摇摇挤进了何东庭扭曲挣扎着的体内。
在那一束蓝色幻影中,卜师傅辗转反侧难以离开,两个人依依挥手这才告了别。
你,何东庭死死的抓着床沿,本能的后退两步,哆哆嗦嗦道:“师傅,你…你…你到底是谁?”
卜算子皱着眉头笑了一下:
“我是你师傅啊,不是说好的么?师傅把御魂术如数传给你?”
大喘气。
“师傅你不领我走?”
卜算子的幻影挠了挠他那干枯毛躁的脑袋,想了片刻,嘴角忽然一笑,冲着花粥,还有何东庭说出了改变历史性的三个字:
“你是…御魂师。”
“嗯,御魂的长山何东庭!”何东庭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嘴里和鼻子里冒出青黑色的烟雾,那个应该是刚刚吸食陀陀丹过量的结果。
伍月老师猜测那个应该是类似于海洛英的毒品。
只见他面部轮廓模糊,脖子曲伸,被严重烧伤扭曲,肌肉痉挛状被侵噬。然后那个冰蓝色的卜算子才走了。
床上的卜算子仰天长啸状向后倒去。
伍月自己恐怕脑袋划过一道惊天之雷不比何东庭少。
当然伍月老师的智商要比花粥神女高很多,她迅速明白了这句话第二次说出来的含义:“你是带我来的何东庭?”
眼前的何东庭眼中闪着泪光,鸡皮状黑斑刷刷长了一脸,掉了一地,伍月老师重复着何东庭的话,语气中,夹杂着疑惑,震撼,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长山何东庭,你是那个摆渡师傅,你能不能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