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闻听此言,心里倒觉得可笑,就一手搭在太后的龙咙柺杖上,低头看向太后眉眼间,反手指向刚刚自己呆过的那个房檐,说:“月月姐姐,你认为那些银丝网,能奈我如何呢?!”
“哦!”太后有些羞愧,无邪个子又比她高,这个姿势搞得她透不过气来。于是她,只得退后一步,几个弓弩手就扑身过来,挡在了他俩个之间。“哀家只不过为了多留蛊太子一刻。知道你的心不在此处!”
无邪搭手向皇宫门里看了看,在太后目瞪口呆之中以一种大摇大摆的姿态踱出了大门。那些守宫门的或一叶障目,或沙子进了眼,乱成一团之间无邪收了蛋壳出了皇宫大门。
正思忖着去何处找那个叶椰郡主,往分离处的那个宫门位置看去,却见太阳光底下站着一众黑衣铁头士,叶椰玲琅骑于马上仍旧站在他们最前面,无邪不仅苦笑着摇摇头,道:“你果然还是执着呢?那破玩意儿,在下早就不想要了!”当然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跃至她跟前,问她:“不用跟着在下。”
叶椰玲琅越发着急,仿佛千里送鹅毛,这鹅毛主家还不要,倒显得越发自尊心受挫。眼见无邪大摇大摆要从自己眼前消失。
“喂。那小子,你不想救那神女吗?”
无邪愈发胆向胆边生,头都没回,道:“你和你爹用瘟疫害魔域大陆,现在你倒要来问在下,救不救花粥?”
太阳光下的叶椰玲琅似乎长得并不丑,但那身奇怪的衣服,还要后面跟着的黑衣铁头士,给她平添了几分鬼谲阴森的部分。只见她冷嗯一声,拿马鞭子的顶头磕了磕自己靴子上的雪,泥,还有血,它们由于天气寒冷已然结成了冰溜子。
“你太坏了。我爹不是在为你爹打天下吗?怎么我爹倒成了恶人?!”
“我爹和你爹是一丘之貉,我跟你却不是!”刚被太后教训了一番,无邪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倒像是找到了出口,至少自己比这郡主要强百倍。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不想再和她打嘴官司。怒目圆睁,瞪着她。
叶椰郡主就有点脊骨发毛,呻吟道:“我吗?当然是从来处得来的。”
“你从何处来?”无邪不禁有些心惊,看了看叶椰玲琅的身后,那里阳光明媚,正兀自狂放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既然你知道是在下之物,那最好物归原主。”无邪嫌弃地看着叶椰郡主手上的粉红面巾,这东西来去自是蹊跷的狠,先是自那次与花粥扮蒙面人,一起出街之后,这东西就不见了,没有想到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归来。
他由不得要问了一句:“咦。可是无论如何,在下也想不通,这东西怎能到了你手里……”
叶椰玲琅脸上的寒意愈盛,道:“自是本郡主路过穷其谷捡得的,想着你许是在那里丢的吧?见上面有绣了一个邪字……”
望了望来时的路,心里觉得仿佛与那花粥隔了千重山万重山,最后一别之际,自己看她,自己说了若干狠话。念及于此,无邪愈发气恼,问:“穷其谷数万人,别人不捡,偏偏你能捡得!?”
叶椰玲琅骑于马上,马就滴滴哒哒雪地上度着小步子,她倒要时常背对着那个蛊太子。这回说话语气平淡,不愠不火的,异于她惯常的飞扬跋扈。她说:“蛊太子,怕是你记错了。哪里有什么数万人,那里早已化成一片焦土,只有东一堆西一堆的白骨和坟头,亡魂怕有数百了吧?哪里会有人捡?!”
巨大的久违的太阳放射出刺痛人眼球的光辉,无邪把叶椰郡主从马上拖下来,自己飞身而上,不管不顾已经驾马狂奔走了,走了一截子,却又返身回来,叶椰郡主以为来接她,欣喜若狂扬了那块粉色面巾,迎了上去,没想到无邪弯腰抢了那块面巾就转马又走,马上扬言道:“你自己不要学你爹便是!”
思年华宫门里涌出来的禁军,分列两边,中间出现裂缝,月树太后和她的弓弩手这才追出来,一拥而上。无邪手掌轻拍,身体就悬浮而起,落在马背上,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来自龙咙柺杖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展开。
“为何如此这般的追逼?在下,去看看花粥,欠太后的,来日自当如数奉还!”
傲无邪心中一紧,身后万支火箭齐发,乌泱泱远看如牧归的羊群,他扬了蛋壳儿阻挡,蛋壳儿也是发懒,远外的火箭根本无暇顾及,只有靠近主人背后一片区域,才发动蛊力抵挡。
“不能不回,在下虽愧对于神女。但是回去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否则——”无邪望向穷其谷,笔直的山谷里一片死寂,迅速漫延出一种颓废的死亡气息。太阳炽热光辉下,阴风仍旧漫天,要把世间万物给冻住了一般。
整座穷奇谷像是被这阴风包围得密不透风,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各类鸟儿鸣啁乱叫,在黎明前的天上乱飞,片片雪花混和着鸟儿的羽毛,乒乓乱撞。秃鹫,野鹜,麻雀,鹳鸟,身体四周就像是蒸笼,压抑又喘不上气来的气氛中,鸟粪掉于头顶,粘稠恶心,撕扯不掉。
傲无邪身穿那件灰白绸外套,领子和帽子都圈了一圈子毛领子,幸好来的时候骑了小鸟给准备了厚衣服,他心下念叨着:“也不知道小鸟两个找到粥儿没有?他们与巫婆婆,三小只,还有那个惯会和自己争风吃醋的俊儿…他们可还安好?”
拚尽全力,上倾下踢,那匹马汗流浃背,已经拚尽了它全部力气。
一路上眼见山仍旧葱茏,但是却遍布着焚烧过后的黑渍,冰凌和血污块儿。马蹄踏出飞尘,曾经欢笑连连那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上,遍布着碎石和细沙磊就的坟茔。三五个一堆,四五个一群。
他的马可以跃过去,但是对于他自己却仿佛一个又一个的鬼门关,一件白衣服,惯常俊儿穿过的那件,若干散落的,零碎的日常物,一片狼藉廷伸到了山脚上。
但是整个穷其谷已然空无一人。
噗嗤!
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有些血沾染在他的衣襟上。
……
……
春风十里地窖里。虽正午时分阳光还算明媚,但是地窖之中仍旧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污垢空气中,忽然弥漫出来少些的薄荷香味,那是一种中药特有的清香,让人清醒,让人舒适。
屋影躺在一个柔软臂弯里,温暖舒适和安心的感觉,让她舍不得睁开眼睛。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但是她却提不起警觉,总觉得,那人的眼光,抑或有着某种疼惜和不安。
屋影环视四周,一个臜脏的酒窖残留着若干酒缶,大大的酒架,简陋残破的四壁。放下自己走出去的那个程木心脸上透露出男人应有的大气和优雅。他应该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已经被允许可在地窖内自由走动了。
“你好一点没?”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到屋影的耳朵里,屋影心中不觉有些微凉,前日木心公子哭着喊着:“姑娘,我的傻姑娘!”可能真的是情急之下,一时心软喊的,今日的木心公子似乎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淡然态度。
木心公子缓缓地又走到她跟前坐在地上,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额头,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发烧了,很快就会好了,你只是太虚弱了。”
笑。
屋影笑。没忍住那种。可笑到一半处却似自己的唇舌不雅,忙双手拎了袖子去捂着自己的嘴。
木心说:“你嘴没太好利索,你以后就不要多说话了。”
木心长得,可以算得上清秀,精致的五官,传递出一种柔和的魅力,一张魔域大陆天元国国度才有标准的美男面孔,所以给人一种舒心的安全感。
屋影目光投向地肮脏龌龊地面上的那只破碗,眼光疑问地飘向木心。
他俯身抱起自己的肩膀,冲自己点点头,微微一笑,弯腰另一支手去端地上那个碗,黑乎乎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药香,“这里的鸨儿还算有良心,在下使了足够银两,这药药性温和,调养气血最是好的。”
屋影呆呆地看着他,再看向那碗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这一眼并没有停歇多久,惊鸿一瞥一样飘忽而过。
屋影轻声喘息,想要说话,可终究只是憋出来两声咳嗽。
似乎是害怕她说出什么不雅的话来,如同以前,然后木心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拒绝她。所以,他忍不住用手堵了她的唇。屋影温热的唇轻轻地贴着他冰凉干燥又微微颤抖的手上,她缓缓地伸出双唇,一个绵长而没有任何情欲的吻,滋润着木心几日未洗的手掌上。
捉了木心手掌,屋影的手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几个字:“余生一起,可好?”
程木心苦笑道:“你觉得你和你的组织之间会了无瓜葛吗?”木心只不过担心屋影会继续遭到护国公追杀。却这句话叫屋影听来有几分嫌弃在里面。
木心就赶紧收了嘴:“在下已然被革去统领一职,孑然一身,你愿意跟着我,以侍女的身份?”
屋影先是眼里含着泪,眼看就要崩泄出来。听闻木心如此一说,欣喜之情顷刻溢于言表,嘴角憋不住上扬,让她显得轻飘飘地,高兴得又咳了起来。
“嗯!只是在下一时还没想好!”程木心毕竟思想观念上仍是个老派人,受不了一个女人不管是“侍女”还是别的身份跟在自己身边。可是眼见那个屋影受了一番罪,如今又不能说话了,也没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她。木心不想像龘龘圣主那样给女人幻想,然后又似娘亲卿若一般被抛弃。他的心实在是乱透了,犹豫不决的,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始乱终弃的登徒浪子。
屋影气若幽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尘土味,阴风从窗而入,肆意卷地了地上的灰土,惹得她只是咳咳,咳了几声,待木心去扶她时,才抓了他的手,急急忙忙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