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掠过门外漆黑如墨的门廊,屋影先反应过来,心里怨道:你个呆子,不说着怎么救人,在这危险之地,你倒扯开嗓子唉嚎上了,不招来几个鬼都奇怪了!
屋影奔出门来,那黑影似乎也不躲闪,直接闪身却进了这穹隆洞里,冲着木心躹躬了下去。
屋影急蹦一句:“小心!”
木心扭身安置好花粥,右手成一个掌,空中一挥,道:“屋姑娘,无妨。是自己人!”那人却闪身退后道:“禀宗主,属下救架来迟。”然后在谷物收割剁成一排草垛占了半边的地中央靠木心站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东西来。
两个咕噜噜乱转的黑眼睛就从那人怀里飞舞而出,近看才发现是一只鸽子。屋影一个刹住自己腿脚,顺着地面曲折行进,就激了地上尘土飞扬,扑面袭来,咳咳!咳!四个人咳嗽不止,屋影这才站起身来,把木心拉向身后,半斜着身子,恶狠狠看向地中之人。
鸽子哒哒滴滴围着几个转了好几圏……那人随手打了个响指,他脸上面巾后面不经意爆出了冷嗯一声,静静的看着木心,木心没有看他,却跟他说:“怎么!急什么?让你着急现了身,平素在下是怎么教你们的!?”
屋影就更加诧异,刚才新进来的这位蒙面人叫木心作“宗主”,这程木心居然还有另一种高不可测的身份,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而且显然程木心居然还不满意那人的唐突行为。屋影环顾四周,这可是在瓜瓜眼皮子底下诡异行事,而且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属下也实属无奈……”那蒙面人说话间唯唯诺诺又退了一步。他身材中等,年龄大概二十多岁,一袭黑色紧身衣裤,包了黑色头巾,显然在屋影面前,这是他能做到的尽可能最多的掩护了。他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一个白色的小竹管儿,木心看见,心里一惊,原来自己与暗哨约定,白色的紧急指数最高。
木心从蒙面人的手里接过那个白色小竹管儿,取了屋影置于地上的灯笼罩子,从顶部伸进去,拿了蜡出来,融化了小竹管儿顶端的封蜡,从中取出一个小纸卷,展开背了屋影就着烛火读了,明显一震,但是最后还是烧了。
蒙面人揣起鸽儿转眼间消失在穹隆洞门外的黑暗尽头。
自始至终屋影都没有判断出这黑衣人从何而来,他是谁,他是辛隆客栈的人,还是外面的人,他是如何能如此这般自由出入这辛隆客栈的!
不等两个站着的人愣神儿完备,地上漆白一团中的花粥发出来一个声音:“木心哥,外面怎么了?”
程木心跪扑过去,泣道:“粥儿,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吭声……”
花粥并没有回答程木心那一堆为什么,只是猛地“嘶”了一声,轻喃:“疼……”
“好。我,木心哥……”程木心慌作一团,手足无措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是抱一下那个喊疼的人呢,还是干点别的,最后他决定拿了旁边的药碗,计划把那里边黑色的药膏要给花粥涂;用里面的一个小刷子挖了好多,挑成一团,然后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涂。
屋影便咯咯笑了。
木心回头斥她:“笑什么?你没见粥儿说疼吗?”
屋影便笑得更厉害了,止都止不住的那个样子,她咯咯掩了口鼻,腹语道:“什么呀?奴家是说,木心哥倒是很相信我们的瓜瓜柱国呢。你就不怕那药有毒?”
听屋影这么一说,木心便手慌脚乱“当郎……”一声扔了那碗,问屋影:“你说有毒?”
屋影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木心哥哥是关心则乱呢!”心想,唉!这木心平素与自己总是要千方百计保持距离,有原则的很,黑髯爷袭击自己,自己报仇,他倒要不偏不倚跟自己讲:她虽有罪,但罪不致死。
如此见了花粥,木心哥也不淡定了,也不说合不合适了。居然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原则的呆傻之人。自己终究还是争不过他的心上之人呀。
白色一团之中的花粥却冒出了一句:“无妨,药无妨的。”
程木心就又捡了地上的碗,那黑色药膏太过粘稠,一摔之间居然没有流出,仍旧粘在碗底,他便又要去给花粥涂。花粥却又道:“木心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在外面,可有什么那个人的消息?”
花粥苦痛之中,一时坚持,一时又软弱下来,她无非是想问问。
木心就又哭了,道:“那人?傲无邪蛊太子,还是哪个小贼方子虚……”他气愤的是,你跟那蛊太子好,好成了什么结果,嗔怪她道:“你都被他害成这样了,还心心念念地念叨他……”
“他不是变好了?要归顺于我们魔珏了吗?咳咳……”花粥心里后悔,定不该当着木心哥来提此事,自己不过以为木心这事儿应该已经过去了,心里左右摇摆不定之间总也不过是想问问,那蛊太子只与自己说了“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之后就以怎样的行踪出没于这魔珏国。可是还没有等自己说出蛊太子的名字,只问了个“那人”,这边木心哥却已经崩溃了。
“嗯哼。是变好了,变得不能再好了!”木心越发气急,心道:你个呆傻女子,傻到不能再傻了。没等木心怎么说,那平躺着的花粥已然从他的这句话中嗅到了不祥的味道,这感觉让她迅速不安起来,咳咳,咳嗽成了一团。剧烈扭动起来,痛苦扭曲中崩出了一句问话:“外面到底怎么了?”
“粥儿,我每天都在等着圣主首肯。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庆幸我生来就没有什么好运气;认识你,是我唯一的好运气;……所以我必须建立赫赫战功……你得耐得住性子,等等我……”老母鸡一样把粥儿护在手下,等着花粥剧烈咳嗽中慢慢恢复过来才说。
“木心哥哥,我长大,你不也长大了吗?咱们是好兄弟,你保护我,我也保护你——”花粥心里总觉得木心哥哥之于自己一片赤诚,肝胆相照,自己也应该表表忠心才好。
“你终于长大了?按理说,这个时候说这个,有点儿乘人之危,我只是想说,你可以把心放在我这里……”
“木心哥哥有些激动过火……我们本来就是一处的呀。我们自己不互相帮忙……难不成要拉那魔太子入伙……可是,那个方子虚?我怎么好像是在哪儿听说过……他的归顺如果是真的,没有也不好不接受人家不是?!”花粥想着,虽说自己跟他散了伙,不要让他再回去护国公那里才好。
木心双手攥紧她的双手,弯曲脖颈,越压越低,求索花粥儿的眼神。
粥儿就背往后弯,越躲越弯……以至脸贴上了脸,眼睛瞪上了眼睛。
花粥望出去,干净无邪的眼神,戏谑调侃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程木心先是有些意外,呆了一下,眼光就又往下,扫向花粥儿的唇;上面伤疤血迹纵横,可以木心还是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歪头辗转下移……
“嘶……木心哥。外面到底怎么了?……”花粥终是第三遍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句声音之高,“哈哈……哈哈……哈哈……”声醒震石,惊得木心和屋影目瞪口呆,不知道从哪里误飞误撞进来一只畏寒的麻雀,扑通扑通到处惊飞,却找不到出去的门。
屋影是个识趣的人,才木心左右两边为难,以为他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外人,木心会畏惧自己泄秘,赶紧要捉了那只麻雀,预备去了这间穹隆洞外面放生,给它找条活路。
拎着一盏灯笼,轻松自在地转了几个弯儿,自己感觉到应该是到了辛隆客栈的西边边缘上了,应该这个位置上有个豁口,果然那里有些许的亮光,外面天空已然黎明,送麻雀出那个豁口时,腹语道:“雀儿,你去自由吧。你好歹会有个家吧,去找爹娘去吧!”
此时此刻的屋影才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张嘴模糊不清道:“我竞是无处可去呢!”
黎明之下,太阳未起,田野之上已经有了农夫们耕田,好似有路过的马上旅客问他们打听路径。两个人的对话就隐隐传入了屋影耳中:
“是啊。客官。三年禁海,幸亏瓜果蔬菜收成还不错,否则我们几个平头百姓单靠衙门配给,早就饿死了……”田里几个小哥衣衫破烂间汗流浃背,说完,忙不叠躬身回去又摘,这瓜儿一朵一朵位置不同,所以倒要上下其手,没个好身板可干不来。
“难道你还怕别人抢了不成……”马上几人扯着缰绳兜着马转圈圈,之间哈哈大笑。
“心有余悸。心有余悸……谁知道哪日一个阴阳不和,又回到……就可能变了僵尸!”说话之人,一阵子猛摇头,仿佛现在设身处地的就置身魔咒之中。
屋影返身回到原来的穹隆洞中,见穹隆洞中情形已然大变,却见花粥那一团白布裹着的粽子一般的身体忽然坐直,木心却一味的跪头如捣蒜,求原谅地喊道:“木心哥哥错了,错了,我真的错了”。
“粥儿,求你不要想不开了。”
“圣主虽然被蛊太子所害,但好在人只是昏迷不醒了。巫婆婆还有你,医术精湛,定会有救的!”
屋影纳焖,一时间手足无错,见程木心自语自语说了那么一堆。不知道該帮那一个。程木心灯影中抬起头来,见是屋影,骂道:“还不赶紧帮忙,关键时刻,去哪儿了,你!”
屋影急了,没法辨白,就哭了,说:“怎么,我不是给你们腾地方吗?”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你快拍拍她的背,痰涌上来,卡住了。速速将之拍出来,才能救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