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是含着怨念死的!
死的时候没有目击者,没有黄泉同路人,甚至尸骨无存。
所以段玉在死后第二日凌晨成功上了某市热搜,最繁华的东道街鸿兴大厦深夜煤气爆炸,死者一人:国手段玉。
惹上一阵唏嘘。
段玉不禁觉得讽刺,自己拼命二十几年成为第一国手的时候,谁不是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人知道她的手艺,他们只知道这里有个厨师手艺惊人,一手厨艺出神入化。谁知这一死竟成了茶余饭后闲话笑谈。
笑谈,是真的。
笑的不是别人,定是那将她视为敌人的那个人。
竟使用这种卑劣手段……呵。
段玉笑中都是苦涩。
她才二十五岁,正想要展开自己一生宏伟计划,如今却成为一缕冤魂。
只不过她的苦涩还没有弥漫被杀的悲伤,“吖!!!”一声惊叫的鸟鸣不知何处来,刀剑一般穿透段玉的脑袋,“轰隆”的灵光随着这一声迸发,原本混沌的头脑疼痛砸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段玉皱着眉冷汗如瀑流下。
脑袋里画面恍恍惚惚,脑海混沌不堪。
什么情况?
还没有等段玉想清楚为什么一个死鬼还有疼痛感之时,面前出现一个手掌般大小的可爱童子,只穿着一件大红小肚兜,两股朝天辫随着她走过来一颤一颤的。
段玉忍着疼痛惊奇的看着她。
“真是没见过天仙的土包子,本仙女是尔等能盯着看的吗?”傲娇萌亮的娃娃音传来,故作威严让段玉忍俊不禁。
段玉正想询问,那巴掌大的童子飘飘然在段玉脸上,只扭头眼尾瞥了一眼段玉。段玉猛地想要后退而不得,只看着她飘过来,双手叉腰道:“要不是汝几世积德行善,何德何能有此遇,念你心善,快快去吧。”
段玉见那童子摆摆手让他走,自己便不受控制,无声的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忽的一道白光袭来,段玉眼前发晕。
段玉曾经听人说过,被冤死的人在地狱里会被送到枉死城中,要是尸骨无存或掩埋便无法归魂,只能在枉死城中度过余生,直至大限将至,才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
此刻的她躺在床上,更加不愿意睁开眼了……
她宁愿喝了孟婆汤,这一世单单纯纯做个六岁的小孩子,生老病死也就罢了。可是…可是这穷苦的家庭和男女不平等的世界是怎么回事?家徒四壁不说,一家无父无母还有五个兄弟姐妹。
段玉紧闭双眼,任由着身边所谓的姐姐和哥哥们在耳边说话,关怀备至,段玉也无动于衷。
她自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愿意接受这些有着身体血缘的陌生人,要她现在就接受这些人,她根本做不到,也不会演戏。要是自己饿死在这里,重新让那个小娃娃给自己投胎一次,哪怕是个至少能解决温饱的人家也好,怎么也好过这里吧!
即使她有着一个六岁孩童稀少的记忆,可她也知道这个家穷得连锅都没有,几个孩子就乞丐一般的生活,靠着村里面的人接济。
段玉又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屋子的时候那种震惊!那个漏着北风的大洞,那个被老鼠啃了半边桌角的木桌子,还有身上这铁板硬的补丁棉被。
她真的想要就这样晕死过去,永远不要醒来也就罢了。
这到底是哪个山旮旯里,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地方,这几个小孩子在父母死后三年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
乾安十五年冬。
江南北道东水郡下起百年一遇的皑皑大雪,绵绵密密下了三旬,天地间在大雪交织的被褥下,葱绿的山头盖着白帽。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这是冬晚的北河村,在寒风呼啸中寂静荒芜。一二点火光炊烟风雪中差点吹灭,才不被人误解杳无人烟。
不知谁家的狗远远吠了两声,寂落的脚步被白雪掩盖,冬昏中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子逆风而行,刀割的冷风肆虐狂啸,银灰的雪尘扑面而来,那瘦小的身影如风筝要随风飘走一般,摇摆无助。
只见他挪进了村尾最破的茅草屋。
“大哥”
清脆一声回应,开门的是一个和男子面容几分相似的小姑子。
如今男子清秀的五官已被寒风冻得僵硬,嘴唇哆嗦的灰紫,不合身的脏薄袄子兜里被他护得死死的,好似有什么宝贝。
关了院门,隔绝一分狂风。
段清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东西进了侧边一间小茅屋。火光向段清冲过来,茅屋里显然暖和不少,一盆暖火,两个男孩“蹭”的起身:“大哥”
“大哥!”
段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而眼神却迫不及待看向病床上的小女童。
女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脸色的灰青一看便知是病重,如今还在沉沉睡着。
“小玉儿,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段清声音很轻,深怕吓到了小女孩,可又怕小女孩没有听见。
那种轻似手中飘着幼鸡的稚羽,松了怕飞走,他又不敢靠太近,深怕自己的冷气冻坏了女童。
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红艳艳的火光是唯一的明亮。段玉是听见了段清呼唤的,她在吃力的动了动眼皮,可是微微睁眼都要了她很大的力气。
“大…哥…咳咳……”
段玉从唇缝里的咳出来一声,蹲在床边的段清和几个小毛孩却听得清。
段清激动欣喜:“哎,大哥在这呢,玉儿不怕,看大哥给你带了什么。”
段清轻手轻脚的将兜里的东西拿出来,被怀里的布衣层层包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鸟蛋耶…”
最小的那个小男孩兴奋不已,忍不住想摸一摸。
“铭儿莫动,这是给你二姐补身子的。”大姐段月一把拍掉段铭的手。
段铭也不委屈,枯黄瘦小的脸扯着皮明媚笑着:“嗯嗯,二姐吃了快快好起来哦!”
还有模有样的给段玉扯紧被子。
食物…是段玉渴望的。
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喉咙干涸的胀痛,一阵饥饿感让段玉头晕眼花,知觉慢慢沉迷,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段清心痛的抚摸段玉的小脑袋,转身开门淹没在冰冷风中。
一会儿,蛋羹好了。
“玉儿。”一声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呼唤将段玉叫醒,段玉只觉得自己身体从幻境中抽出去,再睁开眼便是一个放大的面孔和温柔似水的眸子
“咳咳…………”
段清制止她说话,一边端着一碗鸡蛋羹说道:“玉儿生病了,说话会很累的,来…把鸡蛋吃了,病就会好的。”段月撑起段玉,段清小心翼翼的挖了半勺,轻轻吹了吹,又在嘴边碰了碰,不烫口,便送到段玉嘴边。
食物的味道让饿得发晕的段玉挣扎的张开嘴巴。
那热滚滚却不烫喉咙的鸡蛋羹带着香甜鲜嫩滑下胃里,带着新鲜的热汤,仿佛熨烫了段玉的整个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喉咙里咳嗽的不适也缓解不少。
段玉睡了。
翌日段玉醒来时已经是午时,外边明亮艳阳,屋内的段玉却感受到阳光的微冷,真真是冬日啊。
困倦袭来,段玉眯了眯眼。
大姐段月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汤。
“玉儿,你醒了?”段月谨慎的将碗放在旁边断了脚的小桌子上,将虚弱的段玉扶起来靠在墙上。
“玉儿饿了罢,来吃口蛋羹。”段月看着妹妹脸上明显的精神,一抹欣喜立在眉梢。
舀起一勺蛋羹,吹了递到段玉嘴边。
段玉这才看清这羹汤,因为放多了水蛋花漂浮,一碗水,这蛋也只有一颗鸟蛋的分量。可他们却像宝贝一般给了病中的段玉。
段玉顿了顿沉默,似下定决心般吃了满满一口。
“要是大哥二弟他们看到玉儿好这么快,定会欣喜万分。”
段玉半靠在墙边,听话便问道:“他们……去哪了?咳咳……”说罢又喘了喘气,忍不住咳起来。
段月慈母般抚摸段玉的背,笑道:“他们去上山了,想着能不能再摸到鸟蛋,摘点野菜。”
段玉看了看门缝外的天,之前下了这么大的雪,哪来什么野菜,都是被冻死的。鸟蛋也不是什么好弄的,不然昨天大哥出去一天才弄了几颗回来。
这一趟估计是一无所获的。
这天明显是要把他们几个孩子逼上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