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且共从容。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我只知道我在做梦，那句话不是十三说的，可和十三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躺在午后的一间书房里，白纱窗帘像女神飞舞的裙摆；风很甜，很香，有这种想法的我就像个变态。
但这风却又饱含有落日多愁的苦涩。
不过盈尺之地，我却觉得无比宽敞。油漆的味道已经很淡，新书的印刷油墨味道比墙壁粉刷的油漆味更加重。只能微睁着眼，但是我起不来——因为在梦中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我想这不是我的梦，而是那个女人的梦，是她把我拉进了她的梦中，她的梦一切由她主宰，我是这个梦的客人，但更像是被绑架的人。
我被绑在这张床上，她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但是那个房间里除了窗帘、风和书还有我身下的床，我看不到半个人影。
我想回答她我想知道她是谁，但是我没办法开口。
那个梦里我没有发声的权力，就像对方一直在和我对话，但她又把我拉黑让我没办法回应她。
“你知道我是谁的。”旋即，她又这样说。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龙女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午后，但她带来的不是午后暖风也不是书中的油墨味道。
而是热牛奶的香。
这大概是我爱上热牛奶的原因。
每次苏歃血递给我热牛奶的时候，我都会回想起那个午后，龙女出现在朦胧的窗帘后边，身后是灿烂繁华的桑城。
她的完美把我推向了强迫症的深渊，从那之后，我发现我的强迫症愈发严重。
而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桑城有那么好看过。
深秋如夏。
龙女把窗帘全都拉开，阳光闯进来，摔在房间内的地板上。
天空的云像是深海里的白鲸，越出海面的时候，能惊起银河倾倒。
蛛网式的街区被深绿色的树林吞没，唯有城市中心一颗桑树，满树红叶好似胭脂云霞。
公路往后绵延万里，也许入了大海，也许入了宇宙，公路去处，就是龙女来的方向，清都紫薇、九霄琅嬛。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这是龙女开口问我的第一句，风吹窗帘，将她的笑一并藏在白纱之后。
我说我想。
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梦。
龙女说这是梦，但也是我的世界。我可以控制风速，可以控制桑树的颜色，这世界这么美，都是我构造的。
我笑了，我说，我空间感哪有这么强，能构造出这样好看的画面，虽然我的确希望能看到红得迷离众生的桑树，但我也应该能到看桑之女神。
于是我反应过来，我问龙女，难道你是桑之女神吗？
龙女说女神公园上有桑之女神的雕塑，你觉得我像她吗？
我摇头。
桑之女神的头发被鲜血染红，她的手臂纤弱却能怀抱万物，脸庞的轮廓历经沧桑却柔美绝伦；不像龙女，带着明显的目的，利落而万种风情。
“也许我是桑之女神也说不定呢，她是苏歃血塑造的桑之女神，我是你塑造的桑之女神。”龙女说。
可是后来龙女就不见了，梦中的书房被一把利刃斩去了颜色，剩下了一片空白。
红色从远处渗出，倒不像血，在白色的远方形成了一座屏风九叠的锈红色峰峦。
十三在我醒来的时候凑得离我很近，她正扒拉着我的眼皮。
我问她在干嘛，她说听到我说梦话，觉得很有趣，想知道人在做梦的时候，眼珠是否会动。
但是十三跟我说：“可是你的眼珠不仅没动还涣散着？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我问十三。
“你喊着龙女的名字，喊的不是龙女，是末子卿；你喊桑之女神，还喊了苦荞这个名字。我知道苦荞作茶，其他印象没有，这是桑之女神的名字吗？”
我恍惚好久，才想起刚刚梦中的事情。
苦荞不是桑之女神的名字，而是高卢号上的一个女孩的名字，十三对高卢号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不想到那个女孩。
我问十三，十三也只是摇头：“如果是高卢号上的人，这个我真不知道是谁。怎么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名字？真的是高卢号上的人吗？”
说着就要去查苦荞的资料。
我说，苦荞死了。
“怎么死的？”十三愣住。
其实我的梦也不是那么清晰，当时梦得清清楚楚，一睁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就记得那锈红色远山背后，吊着一个女孩，她全身被各种绳索束缚，竖着挂在空中，就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那是我的噩梦。
我想，这是十三说我眼神涣散的原因。
远山的背后不是空白的房子，我看到了那棵树，被称为“始源之王的心脏”的那棵树，竟然和桑城中央那颗桑树的颜色一模一样。
幸好这是一颗苹果树，不然我就更害怕了——如果我爱了那么多年的桑树，就是拿着刀子要捅我的始源之王的心脏，我该多庆幸我竟然活了二十年！
苦荞的尸体挂在空中，身上连着许多根输液管，所有的管子都连着苹果树，她身上的伤口，就像桑城里纵横交错的马路和街道……
她的口里放着一朵花，那是我最爱的锈红色。
那是我最爱的女巫之心。
我看到一只惨白的手拿着一把剪刀，从我身后绕到我面前。
“你知道我是谁了吗？”她问。
被扼住的喉咙终于畅通，我终于能把我的疑问宣之于口——
“你是‘裁缝’？”
“不，我是‘裁缝’的推荐者，是我把‘裁缝’推荐给王的，比起乌金，‘裁缝’这把剪刀更加锋利，始源之王对他很满意。”
第一百四十七封信，浮生钟鼓馔玉，长醉愿不醒。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且放白鹿青崖间。
苏缨♠
2020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