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倾格:
天涯比邻。
我们坐在哈伯德的身边,哈伯德依旧靠在活动场旁高台上的寻找他的灵感。
十三率先发起话题,讲起了她寄宿学校的生活,镡承在帮我剪头发,我希望她为我剪短十厘米,让我的头发达到堪堪能够扎起来的长度。
瑞莎还在活动场上一边原地跺脚,一边解决她手里那一支香烟,她时不时瞥向我们,用她佯装愤怒的表情让我们等等她。
“那我讲快点,等她上来,我就讲完了。”十三皮一下十分开心,她甩动着手臂,像一只即将飞起来的鸽子,然后打了一个喝多了碳酸饮料的嗝。
当十三讲到她的室友的时候,瑞莎跑了上来,加入了我们的聚会。
她的加入,让高台上的空气里充满了香烟颗粒和彩色的泡沫,瑞莎身上有那么多种可能性,其中的优雅和带着蒸汽的未来感不赞一词。
“我们寝室一共六人,六人分成了两派,一派四人,一派两人。而我是四人帮里的一个。两人帮里有一个女孩特别惹人厌烦,我们四人帮就总是忍不住打她,因为她真的很欠打。而她们打那个女孩子时,我不仅不会去劝架,还会跟她们一起打她。
她已经被我们群殴两次了,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十三说起这个室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怅,大抵是恨铁不成钢的情怀。
十三和我们提及某个周末,她还在梦中的卡庇托林公会交接任务的时候,寝室里床下传来的吵闹声吵醒了她。
她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但我们就知道她那不得安宁的寝室又有人在互相掐架了。
十三深呼吸一口气:“当时,我的床上安了床帘,所以不得不拉开床帘,我才能看到床下发生了什么。我拉开床帘,一开始还准备去劝架来着,结果看到被打的是她,我就安心地放下床帘继续睡下了。”
我们开心地笑起来,仿佛在那个寝室里被群殴的,就是我们各自最讨厌的人。
镡承几乎没怎么上过学,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被软禁在家里,她和我们一起笑的时候,眼底尽是一片欣羡。
她没有什么朋友,想象的黑暗里也尽是一些无声的怪物,她想起在一个她养父心情还不错的夜晚,地下室里没有任何光源,她的手腕和木板床栏杆铐在一起,摇一摇便能在黑暗之中响起热闹的响声。
镡承毫不惭愧地说,那个时候,她认为这种哗啦声,是令她最陶醉的声音,这证明她还有力气摇晃自己的手腕,这证明她还活着。
躺下之后,她的手只能被固定着伸到床沿外。地下室再不济也是通风的,而她的手垂下的地方,正好对准了那个通风口,窸窸窣窣的风撩着她的手指,就好像床底下有一只毛绒绒的大怪物伸长了它的舌头舔舐着镡承的手指一样。
“我希望那个怪物越大越好,这样,如果半夜他突然冲进来,而我的大怪物还能吓住他。”镡承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还在回味那种安全感。
瑞莎的故事发生在科洛特戈壁的岩石群里,她大学毕业之后离开了家,在一个酒吧里认识了她的老大,当时她的老大是和一群朋友来酒吧里狂欢的。
但他并不合群——他的性格有一些木讷、小心翼翼,不是来寻找快乐或者借酒消愁而是被拐过来的情绪,和酒吧里纵情声色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们俩一同摸到酒吧柜台,要了同一款血腥玛丽,然后一起聊天,聊到了科洛特戈壁。
于是他们志同道合地制定了出行计划,先租一辆车,然后出发去第一站——科洛特戈壁的岩石群,之后是第二站皇石温泉公园,之后是第三站蜘蛛峰丛林,之后是第四站瘴涵盐沼……
“可是我们的车在戈壁里就报废了,还觏见了沙尘暴。那里是无人区,但是离我们想看的魔鬼岩只剩下了一公里,于是我们果断放弃了我们租的车,甚至以放弃了求生的心态躺在了岩石群下的红色岩土上。”
晚上的温度太低了,他们不得不落荒而逃地回到了旷野上的废车里。这辆车的外漆因为沙尘暴被划花,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果绿色。
“风像戈壁上迷途的旅人在敲着我们的车窗企图向我们问路,但我们还得向它们问路呢!”瑞莎说起她的老大的时候,眼里充满着怅然肃敬的水雾:“我们已经迷失在苍翠的星辰之中,讨论着各种宗教教给人们的信仰,想在这些文学里找到出路。低温是我们清醒,也使我们亢奋。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关于用武力获取关注度。老大一直在寻找和信仰天空能达成同样效果的体验。”
“只是讨论吗?”十三坏笑着:“没有发生点别的?”
瑞莎当然明白十三在想些什么,她捏着十三的脸:“浩涌苍穹面前,我们的友谊无关性爱。”
哈伯德感慨了他曾经度假的乡镇,是空旷的繁华,到处都有麦田和花田,清澈而懵懂。那些农场主有着不会疲惫的膂力,他们守着奶牛,看它们吃茂盛肥美的青草,就像薰衣草在安静地等在落日。
那些脸上有一些雀斑的女孩子,她们随意地挽着头发,不在意垂下来的碎发。棕色的格子裙和微黄的白色围裙,丰腴的胸口,恬淡的笑脸。远处独立在草原上的橡树,树冠圆润得像一颗棒棒糖。
“女孩子和糖,是这个世界上最甜的。她们永远爱想象中美而温暖。因为有她们的存在,木屋内的残破白色瓷碗和里面的白米粥都是雕盘绮食。”
而我的故事里不可能没有桑树,那是桑城的信仰;也不可能没有锈红色,那是我的信仰。
没有雨的桑城、满月的桑城、有风的桑城、被雾垄断的桑城……它由很多面组成,每一面都不一样。我与它朝夕相处,但一定要跨过一个障碍——桑城是一座被遗忘的城市,它强迫自己变得理性,但人们不吃这一套。
它因为黑猫革命而繁华,也因为黑猫革命而衰落,但这一切都因为黑猫革命的提案人,那个我十分嫌弃的胖子。
在城东那条铁路经过云蟒堤时,在火车上能听到不一样的风声,美丽而悲伤的传说落在了桑之女神的身上,人们说,那是桑之女神的哭声。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理性的传说是发生在很久之前,云蟒堤还没有名字时,旱堤下有一个山洞,人们认为在火车上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是因为火车经过旱堤时,由于铁路振动而产生的啤酒在经过那个山洞时,会在山洞洞口形成奇特的漩涡风。
然而,有地质学家来山洞勘察时却发现山洞里冬眠着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山洞肚子很大,洞口却很小,蟒蛇无法离开山洞正是因为山洞洞口比它的头还要小,所以这条蛇便懒得离开了。
蟒蛇不以人肉过活,也似乎从来不吃东西,具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山洞里,地质学家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花了三年才意识到,这条白色蟒蛇已经和山体长在了一起,蟒蛇之所以不用进食,就是因为它一直在吃山。
火车上能听到的风声,其实是蟒蛇的呼吸声。
为了纪念这条蟒蛇,科学家们给蟒蛇取了名字,也将“云蟒”之名赐给了这个无名旱堤。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桑城的科学辩证唯物主义总是被怪诞离奇的奇异事件打破,我们都已经无所畏惧了,于是桑城人再也不强调自己的理性。
“难道不是因为人们以为有一条蟒蛇,但实际上是奇特漩涡风?”十三坚决不信这个离奇的故事。
“难怪了。难怪会是苏歃血。”哈伯德点点头,若有所思:“只有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才不会被安努恩里的秘密所困扰,反而可以轻松打成一片,因为他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然后哈伯德看了看我:“我说得对吗?橄榄叶,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哈伯德喜欢喊我橄榄叶,在雷克斯语中,橄榄叶的发音的确很顺口。
听到这里,我只好附和地笑了笑。
那些像星星一样的秘密在这海底闪着糖果色的光,但我其实并不那么在乎,如果每天都有酒心蛋糕吃就能找到苏歃血,我也不会整天想着怎么破解那些秘密之间的联系。
第四十六封信至此,那把我在梦中拿出来的银鱼钥匙还躺在我的抽屉里,我还没有找到使用它的方法,但我不想问阿巴特了,在钥匙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他不会讲真话。
问候老哥,问候忘化,问候喜帝,十三依旧不相信云蟒的存在。
无所畏惧的苏缨♠
2019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