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苏络:
见信,安。
克里斯蒂娜的早餐是独有的一份,是自己动手去厨房做的。当我在食堂里随意地拿了两个肉包,她手端着一盘肉松馅饼在打餐窗口和我碰面,然后顺便给了我一杯用一片小小的橘子陈皮泡的蜂蜜水。
“就算在监狱里,也不能亏待自己哦,一定要把自己养得好好的,出狱之后才能更加有精神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啊!”克里斯蒂娜的笑容和酒心蛋糕一样甜。
医务室传来消息,乌金终于醒来。
他口齿不清地嗷嗷着,眼神依旧虚弱而惊悚。克莱门特试图安抚他,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乌金已然没有刚刚进来时的痞性与嚣张,躺在病床上用自己仅有的力气张牙舞爪着,像极了比克瑙集中营里的犹太人。
当我们去看乌金的时候,西尼尔也在场。
他没有动作,就站在一旁看病床上的乌金呜呜咽咽,但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看起来很气愤。
虽然乌金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但是显得更加骨瘦如柴和死气沉沉,他的伤口霸占了太多他的生命,六十岁乌金恐怕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
瑞莎跟我和十三翻译西尼尔的质问:“藤原到底在哪?”
克莱门特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藤原在哪,因为克莱门特没有一点关心藤原的理由。
现在,西尼尔还认为乌金的伤是藤原造成的。
藤原最近神出鬼没,西尼尔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但一想起藤原,西尼尔就恨不得将其分尸。
“始作俑者就是巴罗尔,他用计离间了分针和龙女,如果你知道分针是谁,请告诉他,是巴罗尔杀了那三百人!”西尼尔会的常安语不支持他向我讲述这么多真相,于是瑞莎便一字一句地翻译了他的话。
到了最后,瑞莎也慌了神。
一夜之间猝死的生命,西尼尔似乎知道了一些真相,而那些真相,令瑞莎胆颤。
克莱门特就在一边,他不想听见也难,只是听完之后,他开始不停地吃着桌上放着的糖。
我身后发出了有人撞击了移动药车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十三惊恐地捂住了嘴巴,眼白充血,眼眶盈泪。
她无法接受西尼尔的原话,哪怕猜测,她也接受不了,于是转身跑了出去。
我下意识地问了西尼尔,巴罗尔是否是藤原,毕竟他两次谈起藤原,眼神里都是愤怒。
巴罗尔是弗莫尔族之王,传说中的恶神。
他有两颗眼睛一颗一直紧闭着,看不见他的眼球。这颗紧闭的眼睛一旦打开,四周的幽灵就会被那只眼球所奴役。
那些幽灵会性情大变,变得暴力而嗜血,被幽灵攻击的不管是人还是神都会立刻死亡。
西尼尔怀疑乌金在字母墙的遭遇,是巴罗尔的幽灵所为。如果藤原被怀疑成巴罗尔,那么他自然会被西尼尔厌恶。
西尼尔索然点点头,承认了我的猜测。
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不得不说,那个团队也曾是西尼尔的偶像。如今西尼尔有这样的想法,那他痛恨藤原的心,也是我们都明白的了。
巴罗尔唆使政府围剿黑龙门,龙女无力抵抗,在战争中摇摆如蓬草。分针带着自己的队伍叛逃,成立了玄铁士兵,年迈的时针和年幼的秒针在战争结束的最后被政府从龙女身边扯开。
巴罗尔,让政府只留下龙女孤身一人,然后看她自生自灭。
我相信西尼尔所说的,原来战争,还有这样的一面。
乌金一直吊着一口气。
如果真是藤原做的,那藤原就是故意的,故意折磨乌金。
可他为什么要折磨乌金呢,难道乌金做了什么威胁到了他的事情吗?
跟十三说过的始源之王会有关系吗?
木工课调至了上午,但我因为西尼尔的话而无心再去上课,不知不觉中,我再次走到了高卢殿前。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大殿内的灰尘因为我来的次数变得频繁而逐渐慵懒。我一直待在高卢殿里,直到晚上八点。
而我一直没有饿感。
震惊和奇妙的不适填充了我的胃,这些情绪好像变化了许多个色彩。
而关于色彩,在我这里黑色无疑是最杰出的意境。
堂堂柱廊,我曾长期住在其中/海的阳光给它涂上火色班班/那些巨大的石柱挺拔而庄严/晚上使柱廊就像那女武岩洞
传说中的女武神是来自地上国王的女儿,或是奥丁自己的女儿,或是发誓侍神而被诸神选中上天的处女战士。
她们骁勇善战、多彩、浑身散发香气。
夜色也是如此。
我沉浸其中,黑色使我陶醉。使我听见万物的呼吸声。我常常在黑夜中反思或者冥想,或者抓住没有头脑的蝴蝶。就算大量的人出现在我身边,他们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们。
如果《恶之花》是一个舞会上的公主,我希望她带着黑曜石钻戒,不以吸引目光为目的而成为全场的焦点。
但人们看向她时,却看到了自己墨绿色的灵魂。
夜晚的高卢殿里没有杂色,白色的鸽子都已经从通风口里回去。而我躺在大殿里,正躺在那天十三躺着的位置上,试图参悟她那时参悟的一些况景。
黑夜如此模糊,没有边界,或者因为界限也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而我大脑里树妖和山鬼的面容却像是白色木屋里燃烧的木炭,湮没了屋外的犬吠。
玄铁之花能提醒我迷失和出路,在这一点上,我们成为了同盟,但不代表我已经完全原谅了它。
排扣上的银鱼纹路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离宿舍门禁还有一些时间,我并不着急回去。待在苏歃血金雕的脚边,我发现我越来越想他了。
藤原推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他直接消失在门口。看到他的瞬间,我立马起身想要上前质问,结果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也不见了。
或许另一面世界也没有注意到在高卢殿里已经躺了一下午的我,所以它向藤原敞开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我是否算一个变量。
我看着门又自动关上,夜色又深沉了一分。
藤原又去了另一面世界。阿道夫的话我一直是信的,进入的次数越多,越难回来。藤原显然已经不在乎自己还会回到这一面世界来了,他如果深爱桃花镇,也许这一次,他就下定决心不再归来。
现在细细想想,那盛开的桃花,似乎隐藏了什么秘密,空气中除了幽然清香,还有一些焦化的灰尘。就像桃花镇之前经历了一场大火,而那些桃花只是劫后余生。
只是这桃花覆盖得如此完美,让我一下子没有反思到她的疲惫与悲凉。
如果藤原对桃花镇有一些其他的情感,我不得不猜测桃花镇所遭受的,就是使月亮死去的那一场神罚之火。
我亲眼见证了那一场大火,和藤原体内的那个恶魔巴罗尔一起,冷眼旁观了一切。
黑蓝色的幻境,触目惊心。
我只好继续躺下,看长方形的天花板,能让我看清天花板边界的,使很远处的微弱的光。
虽然很多人信仰希罗教,但高卢殿通常都是无人问津。路灯修在500米远的距离,天花板沉寂的黑蓝色离我很近很近,近得只剩下了毫厘。
这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嘈嘈切切错杂弹的轻捻琴声。
琵琶女的眼泪,也许就藏在一些阴影之中。
第五十三封信落笔,我一直等到快到门禁时间了,藤原都没有从另一面世界里出来,我想他今天不会出来了。
问候嫂嫂,问候忘化,问候喜帝,皇天后土为鉴。
今天并不开心的苏缨♠
2019年9月26日